“這不沒識破嗎?”
謝韻拿手帕擦了擦手,她站起身來,提起胡記糕點鋪的食盒道:“如今天色已晚,我便先回宮去,真的呂恭蔔常在我的殿内住着也不是辦法,你盡快解決掉王博仁,也好叫我少操點心。”
“好好好。”謝延答應着,“那事成之後,阿姊你可得幫我多遊說遊說。”
“行,母後那我會幫你的,還有就是你娶妻之事,母後憂心許久,你這老光棍——”
謝延也沒等謝韻說完,“嘭”的一聲便将門關了去,遠遠地觑見謝韻離開,他才如釋重負般坐在了桌旁,此時禦廚們還跪在地上。
謝延垂頭掃視了一番,他啪地打開折扇,站起身在禦廚身邊悠哉遊哉地走着。
謝延冷聲道:“如今曉得你們同蘇掌櫃的差距了沒,讓朕瞧瞧方才是誰在膳房嗤笑蘇掌櫃的?”
“……”
周遭寂靜,禦廚們吓得哆嗦,壓根不敢說一句話,這時,謝延的腳步頓住,他輕輕彎腰,然後點了點一人的肩頭。
“周世平,你來說。”
這周世平,便正是方才在膳房中庖膳雪魚躍龍門之人。
謝延記得真切,周世平對舒箐的态度趾高氣揚的,聽起來忒是叫人不适。
謝延的聲音冷得如同冰窖,周世平虎軀一震,随即狠狠地在地上磕頭。
“陛下息怒,奴才知錯了,奴才不該輕看蘇掌櫃,她是您請來的貴人,奴才往後定将她視為主子般對待。”
周世平說這話時,其他禦廚亦不敢吭聲,謝延冷笑,招呼其他禦廚撤下,單單僅留周世平一人。
“朕倒不奢求你将蘇掌櫃當主子,僅是你得多學學人家的庖膳技藝。”
謝延搖搖折扇,劍眉微挑,漫不經心道:“還有,少把你那上不了台面的水煮面泥鳅端上來。”
“若非是先皇親自選上的宮廷禦廚,朕都懶得用你。”
話音落,門縫中便飄來一陣香氣,謝延眼底的厲色瞬間消失不見,他趕緊起身開門,迎面便見舒箐端了一大盤菜過來。
舒箐費力地将菜放到桌上,她拍了拍手,疑惑道:“呂尚書,長公主殿下呢?”
“殿下回宮了。”謝延道。
謝延探過頭去,他撅着鼻子狠狠嗅了下菜的香氣,可舒箐卻有些遺憾:“那我好像做多了。”
“咱們好像吃不完。”
言罷,舒箐便将菜蓋揭開,一瞬間青花椒麻辣味便撲面而來,豆腐塊與土豆片莴筍片整整齊齊地擺在鍋的兩側,中間是烤得雙面金黃的鲈魚。
這烤魚的料汁是舒箐按照錦城的方子調的,料汁混了各類香料和麻辣醬,鮮嫩的魚肉裹滿了料汁,熱油激發了蒜香,料汁便浸入了每一寸魚肉中,烤起來愈發鮮香。
謝延咽了咽口水,他好像被美食俘獲,不知何時已拿起了筷子。
謝延的兩隻手按在桌上,蓄勢待發,那雙桃花眸裡似是溢了水,倒映出舒箐的模樣。
昂起頭的樣子像是在說“什麼時候可以吃?”
舒箐輕笑。
堂堂新帝謝延,沒想到也可以這般乖巧。
挺有趣兒的。
舒箐看了眼地上還跪着的周世平,她彎下腰将對方扶起來,柔聲道:“禦廚您也餓了吧,也來同我們一塊吃吃?”
此話一出,周世平登時愣怔,他怯生生地看了謝延一眼,又猛地别過頭去。
叫他跟陛下一塊吃飯,是嫌他死得不夠快嗎?
“呂尚書,你覺得呢?”
謝延循聲而去,他觑着周世平,沉默半晌才吐出兩個字:“可以。”
于是三人共坐一桌,這廂周世平看向舒箐,他垂下頭,細聲道:“蘇掌櫃對不住,方才那般無禮同你講話。”
“無礙。”舒箐将蔥花掃在烤魚上,她用餘光看了眼謝延,才發現謝延的眼神有些冷冽。
估摸着方才是趁她庖膳的時候威脅人家禦廚了。
“周伯,您好歹是為陛下庖膳的師傅,日日能瞅着陛下的人兒,今兒能賞臉同我們坐在一處吃飯,可當真是我和蘇掌櫃的福氣呢。”
謝延一手拿着瓷碗,一手的食指輕輕敲擊桌面,他偏頭盯着周世平笑,對面卻猛地一個激靈。
“蘇掌櫃,寒暄得差不多了,我們何時吃飯呢?”
舒箐往烤魚上面淋了層熱油,道:“可以了。”
此話剛出,舒箐便感覺眼前一道風,随即烤魚上面的一大塊肉便不翼而飛,再轉眼看時,早到了謝延碗中。
謝延夾的魚肉是魚肚上的,魚皮烤得金黃,湯汁早已浸入,鮮嫩的魚肉飄出麻辣的香氣,再舀些湯汁淋在上面,便像是雨打礁石般,愈發鮮美。
謝延一口咬下,顧不得燙,那魚肉便“滋溜”一聲被吸進口中,連帶着軟得似乎糯米的魚皮,嚼巴幾口,蒜蓉香氣侵入味蕾。
用筷子戳了下魚肚,那魚肉便“嘩啦啦”全部落入了蘸水湯中,但卻不是肉泥般,而是塊塊整齊,主魚刺露出來,謝延捏着魚尾一提,便将整個抽離。
謝延又夾起一塊更大的放入口中,這回并沒仔細嚼,他吃得搖頭晃腦,又夾了口米飯到嘴裡。
謝延看着周世平,嘴角幾乎要翹到天上去,他得意道:“蘇掌櫃做的就是好吃。”
言罷,竟一根魚刺沒吐,全把那塊魚肉連同米飯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