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太黑,舒箐亦沒看清歹人的模樣,她意興闌珊地轉頭回糕點鋪,走了幾步後,卻發現有個約莫及笄的小女郎蜷縮在巷子裡。
“方才你瞧見跑過去的賊人了嗎?”舒箐彎腰問道。
小女郎搖搖頭,她滿臉黢黑,衣着破敗,手腳皲裂,瞧着該是在京都乞讨的叫花子。
但那雙杏眸卻像是星星般亮。
沒有得到消息,舒箐自然要走,可就在她擡腳的瞬間,她卻感覺自己的衣角被人輕輕拽住。
轉過頭看去,正對上小女郎的眼睛。
“姊姊,我什麼活兒都能做,我好餓啊,就想要點兒吃的。”
舒箐想着在京都有個人照應倒是不錯,她給這女郎些吃的,然後換些消息,倒也不算太虧。
回去的路上聽這小女郎說,她叫钰櫻,幼時跟着爹娘到京都讨生活,結果爹娘做生意賠了錢,便吊死在了自家院子裡,她将院子抵押出去,才湊夠爹娘下葬的錢。
倒也是個身世凄苦的主兒。
舒箐在房間給钰櫻打了地鋪,這才道:“你家住何處?”
“回姊姊的話,我家在邕城。”钰櫻站在角落道。
舒箐倒是對邕城有些印象,該是與現世中的南甯差不大多,不過美食也很多,螺蛳粉和酸嘢,舒箐早想嘗嘗去了。
舒箐站起身來,可這廂钰櫻卻緊緊捂着肚子,觑着钰櫻的臉漲得通紅,舒箐疑惑道:“是方才十個麻餅不夠吃嗎?”
話音落,钰櫻這才将手放下來,與此同時,她的肚子便發出來“咕咕”的叫聲。
兩人目光相接之時,竟忽地笑出了聲。
舒箐錯愕:麻餅普通人吃五個便撐得很,這女郎莫不是個大胃王?
舒箐柔聲道:“行呢,我去樓下膳房再給你做些。”
如今已是亥時三刻,屋外時常會有禁軍巡邏,京都城中守衛森嚴,最怕外邦細作混入。
不消片刻,舒箐便招呼钰櫻下樓來,隐隐有些酸臭之味,順着樓梯繼續往下,那股味道便迎面撲來。
钰櫻一到樓下,便猛地捧住尚有缺口的碗,碗邊将她的手燙得通紅,那皲裂的地方都滲了血。
舒箐叫钰櫻把碗放下,這女郎卻似是發了狠,僅是一個勁兒地搖頭,死活不肯撒手。
钰櫻細聲道:“多謝姊姊,钰櫻已多年未嘗過邕城螺蛳粉了。”
“無礙,我亦是第一次做,自然比不上你們邕城正宗的,僅是幫你解解饞罷了。”
舒箐邊說邊搬來兩個小木凳。
京都的胡記糕點鋪是沒有木桌的,鋪子裡的食材堆積成山,幾乎占了大半個店鋪。
在這寸土寸金之地,自然是會擁擠些。
钰櫻道了謝,便乖乖地坐在小木凳上,她一手拿着筷子,将碗中炸蛋浸入湯汁中,隻聽見“咕噜咕噜”的聲音,再夾起時,炸蛋便立時裹滿湯汁,邊緣亦泡軟了些,能觑見料汁在其中蔓延開來。
钰櫻對着炸蛋吹了吹,酸味便飄蕩了出來,先是聞着刺鼻,但時間久了,倒覺着有别番餘味。
她一口咬下去,炸蛋間的汁水便瞬間炸開來,此時“吸溜”嗦一口粉去,酸辣味便立馬在味蕾爆開,爽滑的米粉混着炸蛋,腐竹脆生生的,嚼起來“咔咔”的,每次咀嚼都有直上頭皮的酸辣感。
舒箐裡頭還放了虎皮雞爪,自湯汁泡過後,钰櫻拿筷子一戳,那雞爪便立馬脫了骨,拿起來料汁嘀嗒嘀嗒掉個不停。
钰櫻瞅準時機将雞爪送入口中,片刻後拿出來,便隻剩了骨頭,雞爪鮮香軟糯,與螺蛳粉的酸辣融合得相得益彰,钰櫻一連嗦了五個雞爪,碗中便隻剩腐竹與粉條。
钰櫻端起碗,拿起筷子便将剩下的粉條和腐竹扒拉到嘴裡,她吃得滿嘴流油,頭上冒起細汗。
舒箐起身拿手帕給钰櫻擦了擦,這廂钰櫻動作竟忽地停了下來。
“有何事嗎?”
舒箐彎腰,卻見對方肩膀一個勁兒地發抖,她以為钰櫻給嗆着了,可仔細看時,才瞧見小女郎眼中掉出豆大的淚珠。
钰櫻雙手捧着這碗,視若珍寶般又緊了緊,她緩緩擡頭對上舒箐的眸子,登時泣不成聲。
舒箐蓦地慌了神,她猛地站起身,趕忙将旁邊的手帕遞給钰櫻。
她尋思今兒辣椒放得也不多,怎的把人小女郎辣得直掉眼淚了呢?
“别哭别哭。”舒箐道,“下回我給你做清淡些就行。”
“不怪姊姊。”
钰櫻哽咽着,似是情緒有些緩過來,她才紅腫着雙眼擡頭望着舒箐:“钰櫻些許想家了罷了。”
“姊姊做得忒好,與邕城别無兩樣,钰櫻今兒是撞了大運,遇到姊姊您這活菩薩,又是給我吃食,又是供我住宿,钰櫻當真無以為報。”
钰櫻将碗放到旁邊,眼瞧着她便要跪下,舒箐眼睛微眯,伸手便扶住她。
“無礙,莫要随便跪人。”
“姊姊不是随便之人。”
钰櫻有些激動,她一把抓住舒箐的手,但好似又怕髒了舒箐的衣服,又緩緩松開,然後往後縮了幾寸。
“我今兒其實騙了姊姊。”钰櫻觑着舒箐道,“我在京都乞讨多年,達官貴人皆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雖說夜黑,但從身形上我大緻亦能猜出來。”
“那人是吏部侍郎,徐冠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