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渾身厚厚的尖刺下是柔軟的心髒，那顆心脆弱又敏感。

楚郁擡手揉了揉他的頭，正想說算了，但顧厭沒有擡頭的點開第七個視頻。

“生日快樂！厭厭七歲啦！終于要上小學變成哥哥了！厭厭啊，一定要和小朋友們和諧相處哦，好東西一定要分享，别人遇見困難也要幫助，這樣小朋友們也會把他們的東西分享給你，在你遇見困難的時候幫助你！還有啊，你們是不是要學漢字啦？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呀！

還有啊，你可不是什麼沒人要的小孩，爸爸媽媽都可愛你了！還有外公外婆、舅舅舅媽好多好多叔叔阿姨都特别喜歡你，還有全世界媽媽去過的地方都有人在愛着你呢！生日快樂寶貝！爸爸媽媽永遠愛你。”

楚郁覺得他許久沒有波動的心弦忽然跳動，使他的心揪在一起，難受得要命。這種感覺不是像尖刺一根一根的紮心，而像絲絲縷縷的細線緩慢的将整顆心都包裹起來，再一點一點的收緊，那種令人絕望的窒息。

以前是他太天真了，也太自以為是了，他以為他能幫到顧厭的。

梅花林裡都是淡淡的梅花香，隔絕了所有的聲音，寂靜得可怕，天光隐隐約約的從花瓣間落下，這裡缥缈得不似人間。

顧厭沒有擡頭，點開第八個視頻，第八個生日，女人更虛弱了，可笑容不變。

然後是第九個、第十個、第十一個視頻，第九個、第十個、第十一個生日。

楚郁的心口慢慢疼起來，他看着顧厭，突然很想很想抱抱他，但顧厭又點開了第十二個視頻。

“生日快樂！厭厭今年十二歲了，是個大孩子了，長得肯定和你爸爸很像吧，肯定是個大帥哥！哼，肯定也和他一樣不愛說話吧，悶葫蘆一樣，隻會嘿嘿嘿傻樂，最後那次走的時候還嬉皮笑臉的隔着肚子碰你呢。别哭啊，傻兒子，媽媽隻是得了個癌症而已，雖然不能手牽手牽着你長大，但媽媽會一直陪着你的。等你看見這個視頻的時候，媽媽肯定已經找到爸爸了，别擔心，我們會一直在你身邊。生日快樂寶貝，爸爸媽媽永遠愛你。”

視頻結束，梅花林裡長久的寂靜。顧厭像一尊石像一樣一動不動。楚郁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平時都很暖，現在卻冷得像冰，堅硬且沒有任何溫度。

顧厭動了動，然後反握住楚郁的手，兩人雙手相握，都像是彼此唯一的繩。

顧厭點開了下一個視頻，第十三個十四個十五個十六個十七個視頻和生日，女人肉眼可見的消瘦下去。

然後是最後一個——

“生日快樂！恭喜我們的厭厭成年了！十八天很快，我隻來得及錄了十八個視頻，十八年也很快，你看你是不是一下子就長高長大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呢？怎麼樣，我的大男孩生活得好嗎？媽媽不求你學習多好，隻希望你健康快樂平安的生活着，也許你很平凡，但不能平庸，你也要有夢想去追求，努力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和喜歡的人相守到老。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對了，十八歲的厭厭肯定是個超級無敵大帥哥吧，有沒有女朋友呀？一定要認真對待人家。沒有的話也沒關系，對的時間才會遇到對的人，不過……男朋友也超酷的，不要怕，爸爸媽媽永遠是你最堅強的後盾，外公外婆肯定也是支持你的。如果不開心了，就去陽台上吹吹風，因為那樣我就可以抱抱你了。記得告訴你外公，顧家的小公主先去下一個世界等他們啦！不要總是在樓下等我啦！生日快樂寶貝，一直快樂，爸爸媽媽永遠愛你。”

十八個視頻，十八個生日，十八個永遠愛你。

如果愛有聲音，那麼人間震耳欲聾。

楚郁已經被震撼到說不出一句話，他從來沒有這麼直接的感受過母愛，從來沒想過她的愛意原來振聾發聩。

顧厭關了手機，把臉埋在自己的臂彎裡。

楚郁很久之後才反應過來，他擡手輕輕拍了拍顧厭的背。

顧厭突然直起腰，在楚郁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抱住他，把頭埋在了他的脖頸處，顧厭抱得很緊，不是簡單尋求安慰的抱抱，帶着點絕望，這個擁抱如同痛苦的海浪般一點點将楚郁也淹沒。

楚郁感受到自己脖頸處正在下雨，滾燙的淚點輕輕落下，卻導緻了他整顆心裂得粉碎，顧厭壓抑的哭令他更難受。楚郁第一次見顧厭哭。

“楚郁，”顧厭的聲音很悶，“你感受到了嗎？我在難過，我在哭，因為我的爸爸媽媽，因為這十八個視頻，因為有人造謠我，因為我不喜歡今天的天氣，因為這片梅花林太安靜，因為花瓣還沒變成泥……”

楚郁怔住。

“……楚郁，你知道嗎，我在因為各種各樣的事物難過。”

“……我知道。我知道，人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事物喜怒哀懼。”

頓了頓，楚郁輕聲安慰：“……顧厭，還有我在呢，你看，還有顧外公外婆，你不是一個人。顧厭，你不是一個人。”

顧厭漸漸平息下來，但他沒換姿勢，緊緊環抱着楚郁，聞着楚郁身上洗衣液的味道令他莫名心安。

“明天換我給你帶糖吧。”楚郁輕輕說道。顧厭的臉埋在他頸窩處小幅度的點點頭，弄得楚郁有些癢。

“……我有爸爸媽媽。他們不是壞人。”他小聲的說，像是一隻被逼到絕境的狗狗。

楚郁拍拍他的背：“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