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隻抱了一會就松開了。
顧厭去廚房煮面,楚郁想去幫忙但被無情推出,于是他就去窗前陪顧外公聊天。
他記得上次來顧厭家過生日時,這位老人還和他說了兩句話的。
此刻楚郁對上老人那雙渾濁無光的眼睛,又順着他的目光看向遠處。
“顧外公,你看什麼呢?”
顧外公的目光緩慢的移到楚郁的臉上,一雙眼睛裡滿是風霜。
“……顧小公主怎麼還不回家吃飯。”
楚郁愣在了原地,顧家會被叫這個稱呼的……大概隻有顧厭的母親了。
顧外公定定的看了他一陣,繼續問:“你看到我家小慈了嗎?她長得和她媽媽好像好像,一樣的漂亮——她是我們家最鬧騰的了……”
楚郁回過神,輕輕拍了拍落寞的老人的背。
老人又發了十幾秒的呆,繼續開口:“……她是不是又跑去哪個災區了,太鬧騰了,太鬧騰了,一個女孩子怎麼老愛往外跑,唉……不愧是我女兒,救了那麼多的……的……”
他又卡殼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楚郁低斂着眉眼,回想起那十八個刻骨銘心的視頻,想起那個年輕女人的笑,又想着顧厭那沒有一點消息的父親。
即使也有知情人在誇顧慈善良,可與那些更炸裂的小道消息相比顯然并不能引起大衆的關注。
世人衆說紛纭,可又有誰說得準呢,就連顧厭本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平白無故就受了那麼多委屈。
“郁哥,發什麼呆呢?”不知道什麼時候顧厭站在了楚郁身後,他眉眼還是淩厲,目光卻是柔和的,嘴角帶着笑。
楚郁笑了笑,沒有說話,扶着顧外公到了桌邊。
顧厭會做飯這事,放在他倆剛認識時他可能會稍稍驚訝下,但真正了解後,心裡下意識的認為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好吃嗎?”顧厭沒急着動,而是期待的看着對面的人,眼底閃着小星星。
楚郁邊吃邊點頭邊含糊開口:“……好吃!”
顧厭的耳根又紅起來,他不好意思的低頭,楚郁看着他又想笑了。
燦爛的陽光從玻璃窗傾瀉進來,撒在地闆上,将整個屋子都映照得亮堂堂的。
吃完飯顧外公就去睡覺了,顧厭帶着楚郁在翻客廳的櫃子,最後找出了一本厚厚的相冊,已經很舊了。
風扇呼呼的吹刮着,吹散了一身的熱意,絲絲縷縷的涼爽包裹了兩人。
“我外婆特别戀舊,每隔幾天就要把它翻出來看看,幾年下來都成這樣了。”顧厭解釋。他們并肩坐到沙發上,舊相冊就擺在他們中間。
楚郁意識到這可能會涉及到顧厭家裡隐私的部分,下意識想拒絕,但被顧厭看出來了。
他說:“郁哥,我特意翻出來給你看的,沒什麼大不了了。而且,我想讓你了解我,你可以了解所有的我,隻要你問我什麼都會說的。”
他們之間,從來不需要隐瞞。
楚郁點點頭,低下頭乖乖看書,顧厭盯着他蓬松的頭發輕輕笑了笑。
相冊裡大多都是老照片,黑白色的居然也有,都是年輕時的顧外婆和顧外公。他們兩人一個溫婉大氣,笑容明朗,一個高大帥氣,微笑腼腆。
“外婆年輕時是小學老師,很厲害的,和外公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後來我外公去當兵打戰,一點音信也沒有,我外婆生生等了他五年。”顧厭的手指輕拂過那些臉龐,輕聲說着,嘴角若有若無的勾起。楚郁認真看着,不時點頭。
顧厭看他乖乖的樣子,心軟得一塌糊塗,身心都徹底放松下來,是前所未有的惬意。
手中的相冊繼續往後,人物也逐漸豐富,不僅有人還有各種風景照。
後來就出現了兩個小娃娃,一男一女,顯然是兩兄妹,眉眼和顧外公外婆尤其像,而且那個女孩長開了明顯就是顧厭的媽媽。
看到這裡,顧厭頓了頓,目光直視着那個倔強的女孩的眼睛,他心中一陣悸動。
“這是我舅舅顧善,小學老師,舅媽是一中那個蘇彥霖;這個是……我媽媽,顧慈,你見過的。”
顧厭的聲音很輕很輕,但因為兩人離得很近,所以楚郁聽見了。顧厭繼續往下翻。
照片上的兩個人逐漸長大,顔色漸漸清晰,不再是黑白色。不論是綠樹紅花藍天白雲,還是顧慈鮮亮的碎花裙都逐漸顯露出來。
她很愛笑,至少每張照片上都是微微笑着的。
後來的照片幾乎都是她,但又不止是她。她身後的背景一直在變化,有時是群山層疊的大山,有時是坍塌的廢墟,有時又是潔白的醫院;她身邊的人也一直在變,是一群皮膚黝黑的孩子和農民,或者是一群受了傷的群衆,再或者是一群剃了光頭的孩子。
他們都如出一轍的簇擁着那個女人,羞怯的對着鏡頭微笑,指尖捏着衣角,笨拙又小心翼翼。
每張照片後還有字,都是顧慈記錄下來的時間地點和發生的事情。
她去過那麼多地方,都是為了慈善事業,無一例外。
顧厭的目光在這些照片上流連,将她的眉目描摹了一遍又一遍。他隻在很小的時候翻過這本珍貴的相冊,在逐漸長大中卻越來越不敢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