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話讓戎桉想起那個雪夜。
敵軍突襲糧草營,他們背靠背厮殺到天明,當太陽升起,滿身是血的胥無看向他的眼睛發亮,“将軍,我們赢了!”
那日,也是他們互通心意的時候,夜晚在榻上極盡纏綿。
“騙子!”戎桉突然暴怒,抽出佩劍抵住胥無心口。
劍尖刺入半寸,獻血順着劍身留下,胥無猛地向前一傾,劍刃更深地沒入胸膛。
戎桉驚得松手,對方卻抓住他手腕,将劍牢牢定在心口。
“你……!”戎桉看見胥無眼中閃爍着奇異的光彩。
“原來是這樣……安安……”胥無嘴角溢出血沫。
這個名字像閃電般劈開戎桉腦海。
無數畫面奔湧而來——青雲階上的血海,天邢台上的天雷,還有最後消散的身影……
“師尊?”戎桉顫抖着接住胥無倒下的身體。
鐵鍊嘩啦作響,師尊再一次跌入他懷中,鮮血很快浸透铠甲,溫熱地貼在戎桉心口。
對方艱難地喘息着,手指卻溫柔地撫過他戰甲上的波紋,“屠城計劃……在地窖……火藥……午時……”
戎桉緊緊抱住他:“不要說了,軍醫!快傳軍醫!”
師尊再一次在他的懷裡搖頭,沾血的手捧住他的臉,瞳孔開始渙散:“不怪你……去守護……你的城池吧……”
戎桉将額頭抵在對方逐漸冰冷的眉心,“師尊……”
親兵們沖進來時,看見的便是将軍抱着軍師的屍體跪在血泊中,像個失去一切的孩子般哽咽。
兩日後,戎桉帶兵突襲地窖,果然發現足以炸毀半座城的火藥,導火索已經點燃,離午時隻差一刻。
當夜慶功宴上,他一杯接着一杯地灌酒。
副官小心翼翼地問:“将軍,那胥先生的屍首……”
“我來處理吧,葬在斷魂崖,那裡能看到整個邊關。”
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胥無的心早已屬于他,可身份擺在這裡……想要助他隻得故意暴露自己。
無論暴露與否,這個身份都是死路一條。
風雪已停,月光照在雪地上。
宴席散去後,戎桉獨自登上城牆。
月光下,他解下佩劍,輕輕撫摸劍柄上胥無親手纏的防滑綢。然後他脫下铠甲,換上一襲白衣——這是虛無留在他帳中的備用衣物。
斷魂崖上風聲嗚咽,他站在崖邊,懷中抱着胥無早已冰冷的屍首。
“師尊,”他輕吻胥無的唇,“這一次,我們一起。”
白衣沒入雲海,從此再也沒人見到那位功勳赫赫的年輕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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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帥府夜宴,韓老闆一折《長生殿》唱得滿座唏噓。
“都說韓老闆的楊貴妃堪稱一絕,”少帥江琛把玩着手/槍,“不知這‘宛轉蛾眉馬前死’,能不能唱出真眼淚?”
座中賓客噤若寒蟬,誰都知道最近少帥在查内奸,而韓老闆的戲班經常在各路軍閥間走動。
韓韶卸了妝,露出一張素淨卻漂亮的臉,“少帥想聽,自然唱得。”
琵琶聲起,他水袖輕揚,婉轉的唱聲中,目光不經意與江琛相撞,兩人皆是一顫。
一年前他們在梨園相識,一個是票戲的軍閥公子,一個是名動京城的旦角。
江琛曾為他砸過千金戲台,他也曾為江琛一夜唱啞嗓子。
更是纏綿了無數日日夜夜。
曲中人散,江琛将他一把按在梳妝台上,“最後問你一次,是不是你向敵人報的信?”
未來幾年,戰争頻發,梨園也被子彈掃射夷為平地。
江琛再見到韓韶時,想來素淨的臉上滿是鮮血,手中的手槍擊中了敵人的頭顱,可他也被對方打成了篩子。
“韶韶……?”他小心翼翼地輕喚一聲。
韓韶目光留戀地看他最後一眼,再也支撐不住向後倒去。
獻血在雪白衣袍上暈開,像極了他最拿手的《紅梅閣》妝面。
江琛的手突然抖得握不住槍,無數畫面閃過腦海——白衣染血的師尊、雪地裡死去的謀士、山上相擁長眠的兩人……
戰争還在繼續,他沒辦法抛下一切去接住他的師尊、他的謀士、他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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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皆入輪回,皆無結果。
淵述愁眉苦臉,再次在冥界的忘川河畔,等着攜手而來的璧人。
冥王空甯翻開命簿,聲音平靜無波,“他們還不知懲罰的真正意義。”
淵述白他一眼,像是決定般站起身,“還是由我結束這一切吧。”
“你……?”空甯話音未落,便見淵述跳入輪回,“哎——?!”
沒過多久,那對鴛鴦再次來到輪回池邊,擁吻過後,一同跳了下去。
空甯:“……”
T004年6月21日
北芝市市中心賀甯醫院産房中,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
剛出生的小嬰兒被推出産房,權爸爸隻聽了一句性别和重量,便繼續望向産房等待老婆出來。
權星火愣了半天,最終無奈地跟着嬰兒車上了電梯,忍不住吐槽:“當爹的這麼不在乎孩子?”
他老攻也跟了上來,“當然老婆更重要啊。”
出院後便進入月子中心,剛剛成為父母沒多久的年輕小夫妻湊在一起逗弄小孩,絞盡腦汁,給他取名為“權竟恩”。
希望他人生充滿驚喜,也希望他擁有善良、仁愛、重情重義的品質,也是他們的珍寶。
時光流轉,三個月的小寶寶已經可以帶出門了,權爸爸抱着孩子,和權媽媽一起回到了當初的産房外,等着朋友的生産。
顧西洲緊張地搓着手,眼眶止不住泛紅。
權爸爸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聊着。
直至小嬰兒被推出來,權爸爸懷裡的小竟恩也睡醒了,睜開懵懂的眼睛好奇地看向嬰兒車裡的寶寶。
被推進電梯裡,眼神也跟着追過去,見自己爸爸不動,不滿地發出聲音。
權知意止不住笑,“他好像很喜歡小寶寶,你抱着他跟去病房吧,我在這裡等等芳芳。”
“嗯好。”
一切處理差不多後,權知意主動問道:“名字想好了麼?”
“叫陸延——希望他積極、包容,能夠廣結善緣,生命中充滿美好的事物。”
陸延六個月的時候,陸家父母回了西北,本想把延延一起帶走,可兩個小家夥抱在一起不撒手,很難過的哭。
兩家父母從沒見過他們哭成這樣,最終顧西洲狠下心,“延延留下吧,這邊有朋友也有親人照顧,到那邊他未必能适應。”
為了更好的照顧延延,大舅舅陸君臨帶着愛人搬回老宅。
權媽媽也會時不時将陸延抱到權家一起照顧,可小嬰兒還是需要父母的信息素,有時候哭得厲害,權竟恩便委屈抱着他,眼淚挂在臉上,可憐巴巴地看着自己爸媽。
權爸爸捏了捏眉心,“我讓老顧把他們兩人信息素制成實體寄回來。”
就這樣他們長到三歲,然後見到了庭家兩個爸爸抱回來的新朋友,他們說叫庭述。
陽光明媚,三歲的庭述和童暢然躺在草坪上,看着一旁完全插不進去的二人,童暢然忍不住了:“我覺得自己好多餘。”
庭述打了個哈欠:“他們兩個是要結婚的。”
“結婚?可是我爸爸說長大了才能結婚。”
“長大了也沒說現在不能培養感情啊。”
權竟恩望了過來,然後湊在陸延面前小聲道:“我總覺得庭述說話好像大人哦。”
“那我們要比他更大人!”
可話說出口沒幾分鐘便在權媽媽的“崽崽們吃飯啦”中忘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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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線已經差不多縷清楚了,陸延看着懷中沉睡的權竟恩,輕輕起身走到房間外,還是打出了電話。
沒兩秒就被接通了,“果然在這裡等着我啊。”
庭述的聲音毫無困意:“當然了,一切揭曉的時候你肯定會打電話給我的。”
“所以呢?”陸延的聲音有些晦澀,“所謂的未來,恩恩還是會死?”
“現在确實死亡幾率變小了,但不是0,你再捋捋……看有沒有什麼人是還未解決的?”
“你的意思是……未來恩恩的車禍……是人為?”
庭述沒有再說話,隻是笑了一聲,才換了個話題,“轉世輪回,又不是隻有你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