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嫌隙,也不妨礙沈偃和裴無忌談上公事。
沈偃:“可是為呂家大郎之死過來?”
裴無忌淡淡說道:“死去的呂彥是牽扯進有些事情當中,不過沈少卿暫且不必理會就是。”
新官上任,裴無忌談不上如何意氣風發,又因與好友發生争執,面上不免添了幾分郁色,眸色也深了深。
沈偃默了默,然後說道:“那日在甯川侯府,薛娘子對鄭珉說那死去的姚娘子拒絕為妾時還未跟魏樓相好,你可還記得?”
裴無忌微微一僵,隻點了一下頭,面色鐵青中卻透出幾分不悅。
他不喜沈偃總提及薛凝,又太關注那個女娘一舉一動。
分明蛇蠍一般性子,沈偃卻總是誇贊。
沈偃則說道:“旁人聽了,會覺得因她與魏樓不和,故意使人知曉魏樓不知避忌,刻意招惹。但我覺得,她是想讓别人知曉,死去的姚娘子之所以拒絕,不是為了另外一個男人,是因她自己不願。”
旁人不會留意這些細節,沈偃卻留意到了。
裴無忌不置可否,心下卻覺得這不過是因沈偃心思柔軟,總是将旁人往好處想。
裴無忌硬邦邦問:“那你可心悅她?”
沈偃一愕,這一問得有點突兀,不過沈偃并沒有什麼羞澀無措之色。
裴無忌也笃定沈偃不喜歡,沈偃是個慢熱的性子,穩重敦厚,不是會一見鐘情的性子。
裴無忌:“那就是不喜歡,那麼沈氏不再将薛娘子說給你,沈少卿難道不歡喜?何必再節外生枝,再添什麼來往。還是非要事事周全,隻為自己心裡好過些。這惡人,我已替你做了,認了也無妨。”
裴無忌也薄有惱意,甚至覺得沈偃這番溫厚周全有些虛僞。
沈偃自然也聽出了裴無忌的言下之意,面色僵了僵,再開口時候嗓音裡已有淡淡怒意:“家中長輩對我如此安排,何嘗不是出于一片善意?裴郎君,其實你與我雖為知交,但你與我家裡人有何不同?你何嘗聽進去我之言語?我已經說過了,不必為了我為難薛娘子。”
“還是因為你如今領了别人羨慕不已的差事,心裡卻郁郁不樂。你擺脫不了皇後安排,于是便将我的事感同身受,借我之事發脾氣。不過,那終究是我自己的事。”
裴無忌蓦然面頰煞白。
他一語不發,不欲再談,目光掃過薛凝,眼中透出幾分厭色。
裴無忌性子本便不算好,面頰也染上了幾分冷煞,大約對薛凝記恨又添了幾分。
薛凝雖聽不大清兩人說什麼,卻也瞧得出兩人在争執.
她越發不喜裴無忌。
看裴無忌眼神,這争執多半還跟自己有點關系。不過哪怕跟自己沒關系,薛凝也不喜歡。她最不喜歡工作時情緒不穩的人,吵的還是私事。
薛凝心就想,這裴郎君性子大概是被養壞了。
這時節,呂家苦主已至,馬車上下來個年輕女娘,容貌溫秀,眼眶發紅,正是呂彥之妹呂雪君。
呂雪君賢秀溫柔,為人可親,與其兄大不相同。薛凝聽過些八卦,知曉因呂家敗落,呂彥名聲又不好,累得她說親不順,一直未嫁,今年已二十五。旁人提及,沒有不替這呂娘子可惜的。
如今呂雪君眼眶紅紅,慌亂急切。
呂彥名聲雖差,可與其妹情分卻是不淺。
呂父早死,隻留下一雙兒女。呂母得訊,一口氣沒緩過來,如今還喂着參湯歇着。呂雪君也不願母親看着什麼刺激畫面,故而獨自前來。因來得急,呂雪君也沒攏個族人親眷相陪。
薛凝身為現場唯一女子,也脫了手套,扶着呂雪君去認屍。
一見呂彥屍首,呂雪君就身軀一顫,抖個不住,本來強自忍住的淚水簌簌落下,淚如雨下。
她張張口,卻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說道:“正是家兄。”
容色極是悲凄。
裴無忌走過來,目光逡巡,然後落在薛凝身上。
他說道:“薛娘子習得驗屍之技,自然是心懷仁善,維持公義,為死者昭雪,好一片赤誠公心,是不是?”
薛凝自然聽出裴無忌絕不是在稱贊自己。
裴無忌:“不過可惜了。死者呂彥,生性暴虐,是出了名的纨绔,名聲不大好,耽擱薛娘子攢個懲奸除惡的名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