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雪君唇瓣微動,略有幾分恍然之氣,欲言又止。
她沒否認,可也并沒有承認。
呂雪君言語總是留三分,不盡不實,不過薛凝倒未動氣。
薛凝仍是柔聲勸慰:“我想呂娘子一開始确實忿怒,可想明白後,卻冷靜下來,畢竟家裡還有一大家子人。”
“沒在裴郎君跟前提,那便那人必然身份不俗。”
呂雪君不覺以手指攪緊了手帕。
薛凝另挑了問題:“你猜幕後之人可信得過被抓了的郭崇?”
呂雪君微微一愕,一時答不上來。
薛凝:“郭郎君很講義氣,可也說不準。不過信或者不信,郭崇都落在玄隐署手裡,滅口怕也不那麼容易。可是呂家呢?呂娘子,我都會這樣猜,那别人又會怎麼想?會想呂彥雖是死了,可他家裡人會不會知曉内情?”
“呂彥家裡有個母親,有個很會做人的同胞妹子,還有同床共枕的妻妾。難道别人就相信呂彥嘴真的那麼嚴,沒跟身邊人透個隻言片語?裴郎君急着立功,咬着不放,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呂雪君冷汗津津,秋日漸涼,她卻竟似悶熱得透不過氣來。
“天子腳下,明目張膽的滅門自是不能。可這幕後之人精于算計,善于借刀殺人。殺你兄長借的是郭崇這把刀,對付家中親眷自有别的名目。家中成年男丁故去,雖有子嗣,卻年歲尚幼。為這份家産,哪怕族中之人有所謀算,也是順理成章。”
“呂娘子,就像你所說那樣,呂家名聲已毀,到時候生出什麼冤屈,京中百姓也不會如何在意。哪怕聽到些風聲,也隻會以為是争産風波,絕不會疑背後還有其他内情。”
從三月前謠言四起,計劃就一環接一環。
然後薛凝就握住了呂雪君手掌:“但呂娘子若将幕後之人道出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對方必定是自顧不暇。”
呂雪君說不出話,但心神已亂。
這時嗤的一聲響,卻是傳來破空之聲,有什麼擦過呂雪君的鬓邊,射落呂雪君鬓邊珠花,再奪的一聲釘在對面車璧之上。
那弩餘勢未消,尾羽猶自輕輕顫抖不止。
呂雪君短促尖叫一聲,卻被薛凝捂住嘴唇生生按下,伏身低去。
薛凝顯然還是猜差了些。
許是因郭崇被抓,對方也不幹精細些勾當了,直接簡單粗暴殺人滅口。
薛凝手心浮起了一層汗水,一顆心咚咚直跳。
穿越之後,她還第一次遇到這種陣仗。
穿越前有賴于國家掃黑除惡,她自然更沒見過。
薛凝自然不免口幹舌燥。
大夏武風對兵器管控嚴格,弓、箭、刀、短矛、盾牌“五兵”不禁,其他皆禁。而且京城附近,就連“五兵”都需禁止。哪怕佩劍,也至少是寒門出身,氓民不可佩之。更不用說弩這種殺傷力極大的禁器。
她盤算己方戰力,随行有越止,還有七八個玄隐衛士。
裴無忌這時卻策馬狂奔,領着玄隐衛士掠來。
本來案子結束之後,他與沈偃也緩和許多。
還是沈偃主動開口:“喚薛娘子來驗屍,并非為了置氣。”
惱恨裴無忌擅作主張是一回事,請薛凝來驗屍幫襯破案是另一回事。
所有人都覺得,是因沈家無心結親,沈郎君方才特意示好。
但沈偃顯然并非如此想。
沈偃:“這件婚事既罷,再糾纏不休,也于事無補,再故作姿态彌補,那就隻是為了自己安心罷了。請薛娘子來此,乃是因她精于驗屍,善于斷獄,我隻是惜她之才。”
裴無忌聽着雖是不喜,卻未反駁。
若薛凝在甯川侯府是處心積慮,蓄勢待發,今日薛凝展露的就是日常水準。
裴無忌雖不願認,卻不得不承認這小女娘确實有點兒能耐,浮起在他腦海裡的卻是當初薛凝身邊婢子一抹驚恐怯色。
年紀小時虐婢,長大些薛凝卻裝起來,甚至曾經被虐的婢子也被薛凝收服,不過是圖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