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瞧着裴無忌面上未褪怒色,也能有幾分理解。
她手臂卻扶着已經站不穩的呂雪君。
連番受驚,呂雪君顯然也已經崩潰了。
她發顫說道:“我真的不知曉,我當真不知道啊!我問過大兄,他卻并不肯說,說此事茲事體大,并不是我能沾染。我隻知與大兄合夥做生意之人并不好惹,隻能避上三分,我亦不敢招惹追究。”
裴無忌眸色深深,這樣盯着呂雪君。
他樣貌好,京中傾慕裴無忌的女娘不少,可這雙眼盯着一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女娘,卻殊無溫柔之意。
事已至此,對方殺人滅口的心思已展露無遺,呂雪君亦無必要說謊。彼此已撕破臉,呂雪君求庇玄隐署方才是最好選擇。
如此看來,死去呂彥在親妹妹跟前也是守口如瓶。
裴無忌終于移開目光,輕輕嗯了一聲,又皺了一下眉頭。
薛凝也心想自己并未猜得全對,呂雪君可能試探出其兄合夥之人身份不俗,但呂彥并未對這個妹妹交底。
她手臂扶着呂雪君,心想還是扶受驚的呂雪君上車休息。
這時候呂雪君卻湊過來,悄悄在薛凝耳邊說了個名字。
呂雪君顯然非常狡詐!
裴無忌以為她不知道,薛凝也以為她不知道,誰都想不到呂雪君居然仍有隐瞞。呂雪君沒有當衆說,卻悄悄的飛快在薛凝耳邊提了一嘴。
薛凝也沉得住氣,隻眸色輕輕一動,臉上瞧不出什麼異色。
她再擡頭看呂雪君時,呂雪君又恢複了那氣若遊絲,要死不活,滿面驚惶樣子,仿佛剛才耳語隻是薛凝的錯覺。
這失了三魂七魄樣子,任誰看了也不會疑心呂雪君還知道些什麼沒有說。
裴無忌揮揮手,讓人送呂雪君先回去。
薛凝覺得人家也不全是演技,呂雪君面上驚惶肯定有幾分真心實意。
她扶着呂雪君上了馬車。
薛凝摸出一根長钗,将散下頭發挽起來。
她烏發如墨,頭發挽起時,露出一截雪白頸項。穿了有半年了,薛凝早學會了娴熟用钗挽起頭發。
披頭散發的不利于工作,薛凝把自己整得挺利落。
刺客早就跑路,不妨礙薛凝勘察一下現場痕迹。
裴無忌冷着一張臉,倒并未阻止,讓下屬将刺客服飾、兵刃先收集起來,再加以比對。
昨日下雨,今日無雨天陰,土地還是濕潤的。所謂燕過留痕,長草堆裡也有幾個較清晰腳印。
薛凝取尺量過,掏出個方便記錄的小冊記錄。
越止似對她頗為好奇,跟在薛凝身後,态度也很熟。
“薛娘子,可有什麼發現?”
薛凝也不避諱:“男性足印,足長約八寸,按身高是足長七倍來算,兇手大約有八尺左右身高。”
大夏一尺約23厘米,犯人身高約一米八。
越止稱贊:“薛娘子果然博識。”
薛凝碼着足印繼續望下去,刺客轉身,接着急走,故隻足尖着地,是發足狂奔之勢。一擊不中,便再不逗留。
再往前便是河,刺客走幾步潛入水中,借地勢之地,比備馬更易逃脫。
她拿出皮革制成軟尺量步距,對照身高判斷做參考。
“每個人走路姿勢本皆有一些微妙不同,亦有屬于自己特點。從步距來說,兇徒左腳踏出步距會比右腳短寸餘,是他自己都未曾留意到習慣所至。”
越止聽得十分認真,專注凝視薛凝,還幫薛凝打打下手。
他點點頭:“還是薛娘子觀察細緻。”
越止情緒價值拉得滿滿,不但聽得十分專注,還時不時恰到好處稱贊薛凝兩句,跟初見時陰狠計較大不相同。
兩人聊得還挺好,薛凝初步勘察完現場,問道:“越郎君可是猜到有人會半路劫殺,所以才特意相送?”
越止沒否認,點了下頭,又說了聲是。
薛凝:“如此有心,我還未多謝你呢。”
越止笑了一下,溫聲:“你謝謝我?可旁人不會這麼說。”
薛凝面上露出幾分好奇。
越止道:“他們會說我可是故意以人為餌,又或者正因我在,所以果然有禍事發生,說不準這些禍事正與我有關。”
薛凝笑出聲:“怎會有人如此自以為是?”
裴無忌當然也聽見了,聽着好似在内涵自己,心下有些忿意。
因為裴無忌正是這樣想的,當然不免對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