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無忌說話不中聽,林衍确實不是一個幹吏。
想着裴無忌,靈昌公主心尖不免掠動一縷煩躁和抵觸。
她深深呼吸一口氣,腦子裡摒除了裴無忌,她仿佛才清明些。
她等了林衍兩年,鬧得滿京城都知曉,而後又有了肌膚之親,自己給出去的東西太多了。
而她自己呢,到底又是個怎樣的人?
是不是一個,很可笑很蠢笨的人?
想着裴無忌那急切惱恨的樣子,她鼻頭微酸,又有點兒想哭。
因為自己仿佛很糟糕,一切都是一團糟。
她聽着沈偃說道:“靈昌,有時候不必将自己逼得太緊,更不必看得太高。每個人都會有一些晦暗心思,就譬如我,你也許覺得我像個君子,平素行事也有風度。可是,不是這樣。”
“兄長在時,雖同為嫡出,但爵位和大半家資都歸于他。所以别人覺得大兄早死,我會十分歡喜慶幸。阿母看我,仿佛也在說是汝之大幸,猜測我可是暗中歡喜。有時,簡直透出幾分仇憎。”
“從此以後,無論我有怎樣成就,所有一切,皆歸于這場幸運。所以,我便會生出憎恨,恨死去的大兄。”
“這些話絕不能在家中說,但我卻覺得是人之常情,我會試着容下這樣的自己。靈昌,就像你說的,凡事論迹不論心,你也不會因此瞧不起我,是不是?”
靈昌公主飛快搖頭:“絕不會瞧不起。”
沈偃笑了一下:“我會問,這樣的自己就算不得好人了?我當然亦不會這麼覺得。”
靈昌公主忍不住說道:“你很好。”
裴無忌會說靈昌公主哪裡不好,可沈偃隻會說自己不好。
這樣的溫柔,懂的人才知曉是如何的稀罕。這世上自以為是的人太多了,又有幾個才懂得體恤溫柔是慰藉心靈傷口的一劑良藥。
沈偃輕輕說道:“但我知曉自己的性子太過于軟弱了,既不知曉拒絕,也不知曉什麼時候反對。”
“但我方才不會阻止無忌,我會懷疑自己,我會想也許他是對的,因為他永遠的那麼自信,其實那時我應當讓他走。所以,顯出我的軟弱。靈昌,因為你很好,所以才容忍我跟無忌那麼久。”
“我很慶幸,那時候薛娘子站出來。”
和裴無忌指責不同,沈偃卻在稱贊和感激。
稱贊和感激能滋潤一個人自信,尤其是如今覺得自己一團糟的靈昌公主。
薛凝和裴無忌在外廳等候,薛凝打量着走廊,看着婢子提着食盒送去。靈昌公主餓了兩日了,看來沈少卿的話頗有幾分作用?
她這樣打量,裴無忌在一邊卻不說話。
裴無忌雙手抱在胸前,也不落座,輕輕的走來走去。他眉頭皺着,看着心事重重模樣。
這時卻有人相請,說公主要見薛凝。
請的是薛凝,而不提裴無忌。
裴無忌還特意問了問,對方則說道:“公主确未提及要見裴署長。”
意思就是讓裴無忌繼續等在外邊的。
裴無忌透出不快,不過也未糾纏,也不似方才那般不依不饒了。
薛凝特意瞅了裴無忌一眼,心裡輕輕想,也是應該的。
靈昌公主已從佛堂出來,又換了一身衣衫。
薛凝到時,靈昌正在吃東西。
湯中炖了些肉糜,還有些蔬菜,倒适合餓了兩天的腸胃。
靈昌公主吃得慢,不過吃得很專注,送入口中細嚼慢咽。
也許公主的心理負擔确實很重,看得出她進食很勉強,看不出有什麼食欲。心情是會影響食欲的,如今靈昌公主正是如此。
但無論如何,靈昌公主已經開始控制自己,向着好的方向。
薛凝也喜歡看到這樣進食場景,有一種逐步複蘇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