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緩過勁兒來,主動開口:“裴署長,我想驗驗師娘子屍首,不知可否?”
裴無忌唇瓣輕輕抖了一下,冷着聲氣說了聲好。
之前廷尉府查案,欲擡走師靈君屍首,被裴無忌硬留下來。最後商議了個折中之策,将師靈君屍首留在昌平坊,以冰儲之,又令人看住。
裴無忌行事強勢,什麼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他也不介意,行事霸道得很。旁人私底下也不知吐槽多少句,說他無非靠着一個好姑母。
薛凝勘察完現場,便被領去驗屍。
冬日落雪,天氣已寒,地窖又堆了冰,師靈君的屍首倒是保存不錯,沒什麼太大怪味兒。
薛凝揭開白布,看着師靈君屍首。
師靈君生前是個美人兒,不過死後卻并不怎麼好看。她活活被人勒斃,舌尖微吐,容色驚懼。
薛凝留意到師靈君裙角也有殷紅酒漬,是打翻葡萄酒。
還有就是死者雖容色猙獰,面上妝容卻未脫妝,唇角無口涎,口脂塗抹得飽滿整齊。
薛凝略皺眉,就好似死者死後又被補妝後一樣。
師靈君眼下有紅點,齒根呈玫瑰齒顔色,飲酒過後,齒縫還有酒漬。
頸部有軟組織挫傷,明顯掙紮痕迹,且就跟之前仵作所驗那樣,有兩道勒痕,其中一道勒痕交于頸後。
師靈君因系謀殺後僞裝上吊自盡。
馬青曾言,以為師靈君自己尋的短見,上吊自盡。
這猜測站不住腳,師靈君分明是先被勒死,然後才被人挂屍梁上。
薛凝略一猶豫,還是決意試試。
她這個人本不願太過于依賴玄學,又反複告誡自己無論聽着什麼,一切以證據為準。
薛凝解下手套,露出肌膚,手指觸及屍首。
一而再,再而三,不是巧合,兇手心音又湧上了薛凝腦海。
那種感覺極玄妙,手指觸及間,她發覺自己在狂喜!
不止手指發顫,她身軀也是抖了抖。這樣感覺并不是薛凝自己感覺,而是仿佛感應到兇手殺師靈君時心境。
前兩次薛凝雖聽到心音,卻無此刻這等“共情”。
那些黑暗的,激切的歡喜,本不屬于薛凝,如今卻湧上了薛凝心頭。
然後薛凝便聽着兇手的心音。
【賤人,你活着做什麼】
一股冰冷寒意湧上了薛凝心頭,讓薛凝毛骨悚然。
廷尉府地牢之中,林衍手心已包紮好了。
他輕輕垂頭,想着自己殺死師靈君時情形。
這樣的怨恨由來已久,凝于心中。
那時他想,師靈君活着做什麼?名聲壞了,失了貞潔,為家族所棄,已是一個笑柄。
這樣子争氣使性,到最後也不過嫁給一個商人婦,實在是令人想要笑出來。
說到底,不過是個女娘不知曉天高地厚,以為區區美色,還真能引來權貴折腰,不過是玩物消遣罷了。
然而最可恨的,是她壞了自己尊嚴。
為什麼每個人都以為師靈君跟他有關系?于是師靈君留宿男子,操持皮肉生意,别人會暗笑林衍。是否玩弄師靈君時,還暗暗得意給林衍戴了綠帽子?
靈君,她真不該這樣啊。
從前師靈君也曾乖順過,雖然林衍清楚知曉自己想要什麼,卻也曾或多或少對師靈君生出憐意。
到底是個美貌小姑子,又千方百計曲意讨好,誰心裡不添幾分喜歡?
師靈君不應該糾纏不休,更不應該放棄自己後,再随一個商賈之流。
她不應該庸俗去尋個後路,而是應該忏悔。
忏悔自己不清不白,又污了自己名聲,于是想要以死贖罪。
這樣想着時,林衍手伸向虛空,又伸出另一隻手,好似抓握什麼。
别人便算看見,也吃不明白林衍意欲何為。他們會以為這位林郎君被扣入獄,心中受挫,不免糊塗了。
誰也不會想到林衍在模拟自己當時勒住師靈君時動作。
一開始他另有目的,未曾想他竟有幾分沉溺。
那時他感受師靈君掙紮,蓦然手背一熱,是師靈君不可遏制流出口水,滴在他手背上。
他更加興奮了。
林衍蓦然眯起了眼珠子,唇角輕輕翹起,綻放一絲笑容。
地窖中,薛凝蓦然收回了手。
她仿佛感覺什麼溫熱液體滴落自己手背上,于是飛快掏出一方手帕,反複在手背出摩擦,亦将自己肌膚擦得微微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