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根手指頭發僵,也不僅僅是地窖裡寒冷的緣故,還因為自己聽到兇手心音。
那些瘋批陰暗心思湧入腦海,可不怎麼好受。
如今掌心暖意湧來,薛凝十根手指也開始漸漸軟和,使她悄悄呼出一口氣。
裴無忌雙手輕輕抱在身前,抿着嘴唇,唇線似透出了幾分的冷意。
他微微側過來,開口卻是議論案子:“根據馬青證詞,他到時見着師靈君自缢于梁上,身軀尚自輕輕搖曳。若不是推脫之詞,便是那時窗戶必然打開。也許,便是另外兇手跳窗離開。”
薛凝輕輕嗯了一聲。
裴無忌:“我看這個坊役不似有急智之人,那番言語也不似匆匆編排,并沒有前言不搭後語,還說了些細節。”
方才兩人有些争執,裴無忌如今也給了台階。
裴無忌:“會不會有這樣巧合,師靈君有心構陷,但與此同時,林衍也正巧想要殺了師靈君,兩樁事情恰巧湊到了一起了?”
裴無忌語态平和,但就是笃定林衍乃是兇手。如今細細商量,也是挖掘兇手仍是林衍的可能性。
薛凝也歎為觀止。
不錯,玄學證明裴無忌是對的,但絕不能說裴無忌不偏執。雖無明确證據,但裴無忌敢大膽猜測。裴無忌也未掩飾,明明白白說他是出于直覺。
林衍大約也是會十分苦惱,被裴無忌這樣奇葩死死咬着不放。
偏偏裴無忌還不是什麼愣頭青,雖性子一言難見,裴無忌卻也說得上能屈能伸,甚至善于縱橫捭阖。
隻看裴無忌能攏住自己,就知曉這個裴郎君不好相與。
這裴氏之人,若真惹上了,再被視之為敵,亦絕不是一件好相予的事。
薛凝想了想,斟酌詞語:“裴少君,便算我有什麼,什麼天眼,知曉發生了什麼事,我也會收集證據,以證據定罪。”
無論裴無忌平素怎樣為人處事,薛凝也有自己主意。
裴無忌反倒笑了一下,并沒有什麼愠色。
相反,他覺得薛凝這些言語透出幾分女子善良,頗讨他喜歡。這世間的女娘總是比男子更喜愛規矩些,裴無忌自不會讨厭女子溫善。
但他知若說出來,這薛娘子反倒會生氣,故幹脆也不說了。
裴無忌是個雷厲風行的人,但并不代表他不懂。
他總是與薛凝和不來,故幹脆撇開不談,隻說道:“這師靈君有一個情郎呂方,本欲從之,如今已經召來,可以問一問。”
薛凝攏着手裡小暖爐,點了下頭。
她忽而想,自己聽到兇手心音,那死者呢?
師靈君年紀輕輕,又這樣貌美,卻偏生設了個圈套,讓自己去死。難道師靈君心裡當真沒有半點猶豫?真舍得這大好年華,如花美貌?
馬青被拘住,這個被師靈君施恩的坊役說得最多卻是他不敢相信師靈君真心尋死,他以為師靈君是說說而已。
比起聽到兇手心音,薛凝倒更想知曉死者是如何想的。
可惜并沒有玄學幫襯,隻有靠薛凝自己細探出其中脈絡。
她歎了口氣,擡起白布,掩住師靈君屍首,掩着師靈君猙獰驚恐面容。
這張臉半月前可不是這樣,那時師靈君還鮮嫩水靈,最重要還活着。
深秋時節,雨水綿綿,寒氣下透了一層又一層。
呂方這一年間與師靈君情意互許,已是山盟海誓過了。
京中謠言紛紛,師靈君卻給呂方交了底:“妾真心許了呂郎,亦不願相欺,我與林郎君并無糾葛。若換做旁人,妾許還含糊其辭,以擡身價。可在呂郎跟前,妾不願說半句謊話,妾根本入不得林郎君眼,也無甚糾葛,隻是旁人看不上的女娘。”
如此柔弱可憐,惶恐無依,自是觸動了呂方的心腸,不免生出要拯救師靈君的男兒義氣,更将師靈君擁入懷中。
他表示絕不會嫌這個自卑無助的美貌佳人。
兩人之事早就定了下來,已說好納了師靈君。呂方見師靈君時,也不免面露喜色,興頭正濃。
師靈君給自己攏個後路并不難。
雖耍了些手段,但師靈君亦挑中了呂方,說明她心裡也曾想過放棄林衍,收手這樁恩怨癡纏。
她也不是真是那般的心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