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想吧,别這麼快做決定,要是你這次考完,文科比理科好得多,你也不改?”
“不改,沒必要。”
“怎麼沒必要了,這不是很虧嗎,這次老班都說了,是專門對于分辨學生文理科能力出的卷子,和之前的不一樣,還是得看這次考試再做決定的。”
莊睦看着對方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自然有些心急,便開始苦口婆心起來。
“雖然我們總體上來說确實很頹廢,但是學還是正常上的,有些東西該重視還是要重視的,畢竟我們還是要考慮以後的,我們又不是什麼富二代繼承人。”
“小哇,有時候多為自己的以後考慮考慮,也不是說現在就能決定以後了,隻是人生的很多岔路口多多少少都是有影響的,所以你還是要再斟酌斟酌的。”
莊睦一口氣念叨了大半天,說到最後才向趙哇一投去帶有期許的眼神。
而整個過程當中,對方似乎真的充當了聆聽者的角色,并沒有打斷。
隻是下一秒,趙哇一還是那樣安靜地回望着他,并沒有多說話。
大概是想到了什麼,隻是笑了笑,而在幾秒之後又露出了個釋然的表情。
“抱歉,我還是......就這樣吧。”
“但是這樣很虧啊,你看你要是......”莊睦還試圖争辯些什麼,可剛開口,就被趙哇一打斷了。
“莊睦。”
莊睦有些不解,緊鎖着眉頭,他大概猜到了什麼,但是不敢深想下去。
“沒有意義,雖然你和我們是很好的朋友,但是你和我們不一樣。”
“我很感謝你能夠關心我,關心圖斯亓,但是,有些東西,他沒那麼簡單。”
趙哇一沒有對上他的眼睛,而是将目光投向那片深邃又遙遠的天際。
他的眼神依舊很淡,淡到似乎眸子裡隻剩一副空曠的軀殼。
僅是這一瞬,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蒼涼感從趙哇一的身上迸發開來,那些怅然與落魄旋即化作一道與世隔絕的屏障,将他所屹立之地揉搓成一片斷井頹垣。
蕭瑟冷風呼嘯而來,将他的鼻尖抹上了一點殷紅。
趙哇一的嗓音很低,但并不沙啞,以至于那些清亮的咬字将每一個字眼都刻畫得栩栩如生。
“有些人是看不到未來的,我和圖斯亓可能都......走不出這裡。”
說者沒有呐喊,也沒有哭泣,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可話裡全是寒意。
莊睦聽得心髒發酸,靈魂跟着身體都有些搖搖欲墜,即使有柱子依靠,卻依舊像是漂泊于風浪之中的浮萍。
他幹裂的嘴唇試圖抿出幾個字音,可最終還是咽了下去。
這場寒風裡,彌漫開的是無形的硝煙。
但槍口對準的,都不是敵人,而是自己。
趙哇一沒有轉過身看莊睦,依舊是那眺望遠處的姿勢,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爸媽犯了事兒,跑了幾年根本沒影兒,圖斯亓他得留在這兒照顧他奶奶,老人家估計也隻有最後幾年了。”
“他不是沒想過未來,但是他走不開。”
莊睦就這樣靜靜地看着他,原先想要抒發的字句頓時哽在喉嚨裡,那股無名的悲傷落在他的肩膀上,宛若巨石隕落,險些讓他軟了腳跟。
他不知道說些什麼,光是作為一個旁觀者,故事本身的無措就已經讓他難以喘息,更何況是主人公......
圖斯亓那故作輕松的笑臉倏然間出現在他的腦海裡,帶着那些虛假的、破碎的影子,逐漸開始扭曲。
大概又是在一陣長久的靜默之後,莊睦才稍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那你呢,你不走嗎?”
趙哇一聽到他的話,終是回首瞧了眼莊睦,可眼神卻空洞得看不清情緒。
明明發出的是輕笑,可落到耳畔的,是歎息。
“走去哪,去找我那早就死在野地裡的媽麼?”
霎時間,埋葬在記憶深處的噩夢一陣地覆天翻,裹挾着那些不堪的泥濘勢如破竹般突出重圍,将趙哇一本是清明的視線攪和得隻剩無邊無際的迷亂。
還有瀕死一般的痛苦。
俄而,莊睦看見趙哇一的身體開始忍不住地顫抖,他試圖摟住對方以穩住他的身形,可在即将觸碰的下一秒,他看着眼前這單薄得宛若紙片一樣的人,竟有些害怕對方一碰即碎。
紅血絲霎時間布滿了瞳孔以外的所有白色境地,泛紅得不成樣子的眼眶泫然欲泣。
再次開口時,字句裡早已裹挾滿了厚重的鼻音,可是語調卻依舊那般故作輕松。
“他們恨不得我死,我連高中的學費找他拿都得挨幾個耳光,他娶的那個也是個神經病,隻要他出差不回來,那女的直接連家都不讓我回。”
“莊睦,你讓我想未來......”趙哇一糊滿淚水的眼睛讓他看得不太真切,莊睦撫不走,便隻能默默地承接起對方破碎的哭腔,“有什麼未來,再好的未來連去實踐的資本都沒有,更何況我也沒有能力拿到它。”
彩霞在天邊湮滅之時,化作無數熠熠生輝的金粉散落世間,它們璀璨耀眼,反射出無數鋒芒,卻也照不進趙哇一所處的一隅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