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思考這個問題,他情緒失控的起初,是因為他對柏聞晔想要無視過去而産生了憤怒,這種被辜負真心的痛苦并不好受,哪怕是過去的自己。
可是,當柏聞晔離開了,一切又不一樣了。
趙哇一意識到,忽視過去傷疤所帶來的酸楚與徹底失去柏聞晔而言,實在是太過薄弱。許是活在美滿瞬間的自己太過嬌縱,所以當夢徹底消逝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麼。
後來,悔恨念頭于腦海中展露的第一瞬間,趙哇一就做好了繼續裝聾作啞的打算。
這短暫流逝的愛戀所帶給他的溫情并不虛假,趙哇一可以肯定,在與柏聞晔相處的那些時日裡,所有的真切盡然将他生命中所奢求的、希冀的美好點燃。
過去的柏聞晔不愛自己,但現在呢,現在他分明是感受到幸福的。
可待他将一切規整至清明想要再次挽回時,又記憶起了步枯曾經談到的話,以及那個血淋淋的現實。
“我起初是在生他的氣,氣他對我曾經的痛苦隻字不提。”
“可是,我依舊不想和他分開,過去都過去了,是我太斤斤計較......”趙哇一将眼簾半垂了下去,隐沒于細長睫毛之下的哀傷,依舊于眸中流轉。
“但如果他有念念不忘的人,我也沒有自我輕賤的道理,既耽擱了他,也會傷害我自己。”
說到這裡,趙哇一口中的字句已附着上了厚重的鼻音。
“他是為了他的白月光才回國的,不是麼?”
話音剛落,一顆碩大的淚滴從他的眼角落下,劃破臉頰時,留下了一路剔透的血迹。
“是啊。”
緊閉雙眼的瞬間,他也得到了蕭墨對自己所言之的笃定。
尚未愈合的猙獰傷痕就這麼被再次撕裂,苦楚倒灌于心間時,周身的寒意也逼得他不可控地蜷縮起了自己的身體。
“他的白月光,一定也在等着他吧,那我......還搗亂作什麼。”趙哇一苦笑了一聲。
柏聞晔心尖藏着的人竟是衆人皆知的秘密,它就如此堂而皇之地穩坐于明面上。若不是柏聞晔足夠喜歡,又怎會将這份醉心灑得遍地都是。
趙哇一自嘲地笑了一聲,他也不明白,自己哪裡有去剝奪的道理。
隻是下一秒,蕭墨向他遞來的字句,仿若隕石降落那般,于他本就不夠平靜的痛苦湖泊之中,再度掀起一番風浪。
且這風浪,幾乎要将整片水源折磨至幹涸境地。
“他白月光不就是你嗎,心心念念七年的,除了你還有别人?”
蕭墨說這句話時雖滿腹疑慮,但語調依舊那般雲淡風輕的,甚至熱衷于擺弄步枯的腦袋,也沒有将視線穩穩落在趙哇一的身上。
“我反正是沒見着第二個的,又是學kill sniper又是天天給你賬号發消息的,哦,還有給你刷禮物,除了你還有誰?”
以目前的勢态來看,蕭墨估摸着趙哇一應當是不記得小時候見過柏聞晔的事情了,索性就沒再提。
全身都是傷口且被鐵鍊捆着,怎麼看也都不像是如今這個衣冠楚楚的人的過去。
至于這件事情,其實趙哇一知不知道也沒差,不過,蕭墨也說不準,畢竟這是他倆的私事,柏聞晔願不願意告訴趙哇一也同他沒有幹系。
彼時,靠在他肩膀熟睡的步枯許是夢見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臉色變得很差,嘴裡在嘟哝什麼,可任憑蕭墨如何低頭,湊到對方嘴巴旁邊傾聽,也沒能聽出個大概。
蕭墨歎了口氣,照着從前哄對方的法子,開始輕輕揉着他的太陽穴。
“你說的這些,是我?”
“可是,學kill sniper和給我發消息還有給我刷禮物是什麼,為什麼我完全不知道?”趙哇一徹底懵了,為什麼蕭墨的每個字他都能夠讀懂,但湊在一起卻變成了一句虛無缥缈的話。
柏聞晔的卡西法是特地學過的?
也難怪能玩成那個樣子。
但是發消息是什麼,七年,為什麼他一個字都沒有收到?
趙哇一覺得自己要瘋了,排山倒海般的空虛并沒有将痛苦滌蕩半分,反倒是同混亂思緒一起,将這顆本就殘缺的心摧殘得更加支離破碎。
“我估計你們之間可能有點什麼誤會,不過他給你發消息還有别的我都是親眼所見。”
“七年,柏聞晔就沒忘過你。”
蕭墨努力追憶過去那些柏聞晔提起趙哇一的片段,恍然中又想起了什麼。
随後繼續補充到:“剛開始,就是他給你告白,然後被你拒絕的那段時間,他還消沉可久。”
“後面就算你沒有回應,他還是死皮賴臉不死心,說什麼哪怕隻在你身邊做個普通朋友也可以,”說到這裡,大概是覺得柏聞晔太傻了,蕭墨沒忍住笑了一聲,“所以其實你倆在一起的時候,他好像一直覺得是他在逼迫你。”
“他這麼說,我也這麼認為啊,但是我今天見到你,覺得好像不是那樣。”
“告白......拒絕......”趙哇一眉頭緊鎖,低着頭默念蕭墨所說的話。
可無論複述多少遍,他都仿若在聽一個與他毫不相關的故事。
“他什麼時候告白的?向我?”
“對,好像是某次期中考吧,他剛給你送完情書就被......咳......一些不太好的人帶出國了。”
“期中考?”趙哇一不解。
“我沒有收到,他離開的那個冬天麼,可我,可我壓根就沒有見過啊。”
聽到趙哇一所說的話,蕭墨的臉色終于變得緊張了一點,他眯着眼睛思忖了許久,遽然,一個不敢深想的思緒浮現出了水面。
倘若後來一切的機緣巧合都在無意中促成了這兩人的“錯過”,那這七年,柏聞晔豈不是自始至終都被困在自我蹉跎的囚籠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