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對方這個樣子,蕭墨一腔怒火不知朝何處發,但鐘歸還是無奈地歎了口氣,步枯在旁人面前似乎從未掉過眼淚,可偏偏到他這裡,總是委屈得不行。
像是自己待他有多不好似的。
雖然确實沒少罵。
但每次對方一哭,自己就心軟,原本組織好的語言全都被這淚水逼得拐了彎,蕭墨沒再咄咄逼人,而是放輕了語氣,“總之,這件事情你不要再參與了,聞晔說他會處理。”
“你查這件事情動用了一些遊走在法律邊緣的人脈,這件事我不追究,但是到此為止了,聽懂了嗎?”
“現在最主要的是養好你的身體,你被掐那下,如果我沒及時趕到,晚上你也沒能得到及時的治療,你就死了知不知道。”
“嗯。”步枯的聲音很悶,大抵是真哭了。
蕭墨歎了口氣,硬着頭皮繼續說了下去,“齊濛那邊的節奏一時半會兒是消不下去的,我同他談判,他也答應我不再對趙哇一進行騷擾了,但是輿論這件事情,在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之前,得先放着。”
“步枯,你也得裝作不知道,這樣對我們才有利,對趙哇一也是。”
經過這麼一遭,齊濛肯定是懷恨在心的,而且想都不用想,以他的性子,這一部分失敗了,他肯定會在别處變本加厲地讨回一些東西。
蕭墨猜測,對方十有八九又要引導輿論節奏了。
不過,現在他們什麼抵抗的策略都沒有,直接硬剛反而會變成無理取鬧的一方,敗壞趙哇一的路人緣不說,反而還給齊濛營造了一個受害者的形象。
那就隻能讓子彈再飛一會兒。
“就放任他繼續這樣不管了麼。”現時步枯已經上了樓,走到房間門前時,他的目光不禁落在了那半開的雜物間裡。
已經搭在門把手上的掌心倏然落空,思緒動搖的片刻,身體已經徑直朝着走廊的盡頭踏去。
他本不想打擾趙哇一,但奈何實在太過擔心。
“你哥有辦法,總之得先讓他放松警惕,保持現狀。”
雜物室裡很是昏暗,隻有從窗沿邊傾瀉而下的微弱天光,步枯看着那幾乎把整個身子都埋進紙堆裡的身影,心裡不由地緊了緊。
“不會威脅到他的生命,但是要讓他從哪裡爬起來,就從哪裡掉下去。”
步枯小心翼翼地踱步前行,避過周身淩亂不堪的廢舊物品,盡量避免發出驚動那人的聲音。
“你當下就是把自己身體養好了,你的假我一直批着,什麼時候我覺得你好全了,什麼時候再回來,你有在聽嗎,步枯。”蕭墨在那邊斷斷續續說了一通,才發覺電話那頭早就沒了聲響。
“嗯,知道。”再次回應時,步枯幾乎是用的氣聲。
可是落在這片空曠寂寥裡,着實太過嘹亮。
他跨過一個又一個殘缺的物品,終于來到了趙哇一的身旁。
彼時,對方的軀體正頗有規律地緩緩起伏着,些許紙張覆蓋在他的背脊上,仿若微風晃動起的漣漪。
步枯小心翼翼地走進窺探,才知曉,對方這是睡着了。
眼角的淚痕已經徹底幹涸在了他的臉上,而緊皺的眉間,似乎正被噩夢纏繞,以至于,無論如何輕撫,也抹不平那道山川。
大抵時翻箱倒櫃時太過焦急,緊緊環在身前的指尖依稀能見深褐的血迹,步枯輕輕撥動其他布料的遮掩,才發現這人身上均是青紫一片。
步枯看着對方這個樣子,心裡難受得緊,尚未止住的淚水,又從泛紅的眼角溢出了些許。
“墨哥哥。”步枯輕聲喚着,這次不再是“老闆”,或是直呼大名,而是學着自己稚時的模樣,朝着可以依靠的人,露出了自己的無措。
許久沒聽到這一稱呼,蕭墨也愣住了。
上次這般,大抵快有十年。
有些叛逆的小孩總是在有求于人的時候才最為乖巧,照着從前的論斷,他當即以為是步枯遇到了什麼事情。
所有聲音也變得有些焦急起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步枯拿了幾張濕巾,試圖拭去對方眼角的那些淚痕,可無論如何摩挲,那些令人哀憐的印記依舊留在那裡,好似生來的胎記那般。
趙哇一睡得很不安穩,身體顫抖之餘,他似乎在小聲呢喃着些什麼。
步枯低頭湊近,才知道,他喊的是柏聞晔的名字。
“柏聞晔......柏聞晔......對不起......”
陰郁氣氛将愁雲壓得很低,透過窗戶甚至能瞧見那些黯淡将天光全然遮擋。
試圖掙紮着的明媚現時與雲藹纏綿不休,掙紮之中還引出了一片電閃雷鳴,繼而是負傷落下的雨。
雨滴拍打着磚瓦的聲音不知為何,漫溯至耳邊時卻成了疼痛的耳鳴,步枯緩緩地俯下身,靠在了趙哇一的肩膀上。
“墨哥哥,你說他們會好嗎?”
這個“他們”指代的到底是誰,不言而喻。
天空的閃電蓦地将整個世界都照亮,借着那片刻的光芒,步枯看清了手裡緊攥着的東西。
是一個已經破舊得已經打上了無數個補丁的香囊。
上面的喜鵲似乎不太好看,歪歪扭扭的,可顔色卻鮮豔得有些晃眼。
下雨天的信号大概不太好,電流聲斷斷續續出現了忙音。
但步枯已經聽到了蕭墨沉下聲的那句輕哄。
很溫柔,卻又格外堅定。
他說,“會的,一定會的,所以小枯,不要哭了。”
至此,步枯臉上總算露出了今日的第一個微笑。
趙哇一,你聽到了嗎,會的,一定會的。
所以在我眼淚止住的時候,你也,不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