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恢複了日常的相處模式,正常到趙哇一以為對方真的徹底放下了。
果然把那些肮髒的鮮血淋漓剖開是最好的解釋,不管是對别人,還是對他自己,趙哇一一度這麼認為。
依舊是周而複始的枯燥訓練,輾轉于各個俱樂部之間打訓練賽。
自從探險家被官方進行技能調整與改動之後,他就投身于研究各種英雄的技能漏洞之中,時間也就這樣,一天又一天地悄然離去。
但事情的轉機就發生在,一次品牌方要求AWG俱樂部全體去山莊裡拍廣告。
接下來的一切,是趙哇一始料未及的意外情況。
所有人均以為深山之間隻有石路與淺淺小溪,卻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才知曉,此處多半維持原生态便鮮少開發路段,連橫跨水渠之上的,都是由麻繩牽引着一塊塊崎岖不堪的木闆,接連搭成的一座搖晃的橋。
拍攝大棚與民宿都位于另一座山頂處,且由于未修繕跨山的水泥路,巴士隻能停在半山腰。
緊接着,隻能瞧見五六個工作人員,穿着工作服為他們帶路。
大叔們牽着兩端晃動着的麻繩,三兩下跳躍就穩穩落到了對岸,示意隊員們學着他們的樣子過河。
“我當時還問陳隊,我們是不是被騙了,哪有人去拍廣告還要叢林越野的。”趙哇一吐槽到。
瞧着大叔們操作起來的樣子頗為簡單,大家便也不以為然,沒太多顧慮地跟了上去。
然而,莊睦踏上去的一瞬,遽然發現那些沒有繃緊的麻繩與搖晃着的木闆,很快就開始上下颠簸起舞。
連保持平衡都很難,更别說往前邁步了。
圖斯亓看着莊睦那畏畏縮縮,在麻繩中央不敢輕舉妄動的可憐模樣,笑得前仰後翻喘不過氣。
甚至開起了玩笑,同趙哇一說,這木橋簡直是讓所有人被迫玩了一把探險家的蕩秋千。
趙哇一沒怎麼回應,隻是敷衍着笑笑。
因為不知為何,此時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彌漫在他的心頭。
果不其然,下一秒,緊跟在莊睦身後,還未站穩腳跟的李佳怡,由于前段麻繩的晃動幅度過于巨大,僅在頃刻間,兩個人便倏然失了平衡,直直往水渠裡摔去。
站在兩岸的隊員均是一驚,争相大喊着有人落水了。
而目睹這一變故的刹那,趙哇一旋即就同對面兩個大叔一起,縱身跳進了那不算湍急的水流裡。
索性最後兩個人都沒有什麼大事。
不過說到底,山谷裡的自然溪水着實是過于刺骨,很容易就會受寒生病。
尤其是還是受到了驚吓。
出事之後,品牌方便急忙将兩人送去泡了溫泉備了藥,且由于拍攝需要團體出鏡,莊睦的缺席不得已讓整個進度都往後推遲,于是他們就這樣平白多出了一天的休假時間來。
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後來,傍晚坐在露台看星星的時候,趙哇一聽聞身後有窸窸窣窣的動靜。
即使是放在滿是蟬鳴的深山裡,這足音跫然也十分清晰。
趙哇一知道,是李佳怡又來找他了。
不過這次,并不算得上是告白,而是交易,或者說是打賭。
許是由于抛棄了城市間的星火淋漓,在被黑墨徹底侵染殆盡的深山裡,星星似乎被壓得很低。
那些倒挂着的點點熒光散落于發梢,也灑進李佳怡本就足夠透亮的眼睛裡。
這次是不一樣的開頭,沒有過多的贅述,也沒有再談起他們未曾知道的故事。
她說,要不要玩個遊戲。
她說,你如果是因為覺得自己不會愛人,生怕了耽誤别人才拒絕我,那麼,我教你怎麼愛人,怎麼樣。
趙哇一聽到第一句的時候隻是笑了笑,沒打算做些什麼回應。
他本想起身離開,卻被對方的第二句話絆住了腳跟。
因為她問,如果那個人回來,你要怎麼辦。
“你說你不會愛人,留不住别人,那倘若他回來了呢,你不想用自己的愛再努力試試嗎。”李佳怡的這句話,徹底困住了趙哇一。
柏聞晔回來......
光是念起這些字句,趙哇一都從内心中生出一種極度的荒唐之感。
真可笑,柏聞晔再回來,他們又能有什麼故事。
他們之間,連同學的身份都失去了,又怎麼會再有機會參與進對方的人生當中去。
一個遠赴他鄉去認真刻畫自己的完美人生,而一個走投無路,靠着自己鮮有的擅長,填補那一張又一張深不見底的病曆單。
他痛苦了這麼多年,不過是想把這個名字從他的心髒裡剔除出去罷了,他應該往前看,往前走才對。
畢竟他已經過了因為這些自私的感情而拉對方一起沉淪的年紀了。
生了根的痛苦,總該留在過去,他的未來,不應該繼續如此了。
趙哇一深吸了一口氣,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回複對方說,這麼久,我已經放下了。
是毫無說服性的敷衍話語,可李佳怡根本就不願看這些充滿假意的雲淡風輕。
因為趙哇一忘了,李佳怡是完全不一樣的人,她是高舉理想浪漫主義的自由玫瑰,她永遠比趙哇一勇敢得多。
“那未來呢,如果有同樣的機會擺在你面前,你要和之前一樣,談不起愛來,付諸不出愛來,再次重蹈覆轍放那人離開嗎?”
對方的質問擲地有聲,即回蕩在這隻剩蟬鳴的空蕩山谷裡,也問進了趙哇一的心裡。
那張不知被擱置何處的泛黃機票,倏然間再次浮現。
于此同時追憶起的,還有那道模糊的身影。
趙哇一幾乎是找尋了許久,才從那段被擱淺的記憶沉船裡隐隐找回自己的聲音。
吐出聲來時一片嘶啞,混合着海水潮濕的霧氣。
那你有什麼好處呢?他聽見自己這樣問道。
是一向堅韌的頑石終于有了突破口,李佳怡這才露出了今夜的第一個微笑。
她說,我教你愛人,而對象就是我。
我知道你要拒絕,所以我不當你的女朋友,我們就此打個賭。
就算是為你,也算是為我的不願善罷甘休。
當你證明你會愛人,又或者是我徹底放棄喜歡你的時候,我們的遊戲就此結束。
兩人在話音落下的很長一段靜默裡四目相對,像是在對峙,又像是在掙紮。
不知過了多久,趙哇一終是痛苦的閉上了眼睛,顫抖着聲音答好。
後來遊戲結束之時,李佳怡再同他談到當時的神情,隻留下了一句:“我們談的明明是對所愛之人的挽留,可當時的你,卻像是在對那人痛苦的告别。”
像是為洗淨過去傷疤而強逼着自己前進,明明字字句句都談着未來,實際上卻是用愛人的名義哄騙着自己忘記。
但那時的趙哇一并不願承認,李佳怡也不願意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