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槿疑惑,“孟北出去尋吃食了,方平叔你若要與我們一起,蘭嬸他們留在這兒可不安全。”
趙風嘴唇抿成一條線,習慣性擡杠:“哪裡不安全了,有我在,娘她們由我看顧便是!”杜槿隻當沒聽到。
趙方平還想解釋,商陸卻神色坦然,“明白,畢竟萍水相逢,杜大夫一個小娘子與我進山,确實不妥。”便将背後竹筐放下,“這竹筐中是我全部家當,比我性命更要緊,可将它押在此處。”
杜槿這才恍然,趙方平讪笑:“小郎君想多了,你一身正氣,看着就是厚道人。你家阿姐我們一定好好照顧,放心。”
商陸還是将竹筐留下,隻帶了随身的短刀和弓箭與杜槿離開。趙方平和蘭嬸則繼續用巾帕清水給那女子降溫,不敢馬虎。
兩人沿着官道旁的小路下去,不多時就進入山林。群山連綿起伏,林木茂密,蒼茫無涯,陽光被層層樹葉遮擋,視線昏暗斑駁。
腳下都是厚厚濕泥,杜槿走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十分艱難。
商陸身量極高,雙腿修長,肌肉緊實流暢,身手靈敏迅捷。見杜槿踉踉跄跄,還被刮壞了衣服,商陸便放慢腳步,拿出短刀劈砍荊棘樹枝為杜槿開路。
“商小哥是哪裡人?”杜槿見這青年雖然話少沉默,但一路走來還算溫和,便壯着膽子搭話。
“遂州。”前面那人隻悶頭前進。
“我們有個同伴,名喚孟北,也是遂州人。聽聞那邊離北凜都城很近,你一路走來很危險吧?”
“嗯。”對方惜字如金。
杜槿想起商陸身上有明顯的異族血脈,又道:“你的眼睛與我們漢人不一樣,跟狼眸一樣的灰藍色,很好看,是混血嗎?”
商陸手中一頓,轉身過來,雙眸微黯:“杜大夫,同第一次見面的男人說這話,不太合适。”杜槿面色绯紅,忙解釋:“對不住,我有感而發,冒犯了。”北凜人與現代人習俗不同,這話确實有些輕佻。
商陸一言不發,手持短刀繼續前行,時不時摘些野果、蘑菇遞過來。杜槿一一看過都是無毒的,便收進包袱裡。沿途也有不少藥草,杜槿隻挑着常用的采了,卻沒尋到急需的山參。
“我父親是漢人,母親是狄人。”
男子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話,杜槿愣了愣神,才意識到這是在回答自己剛剛的問題。但是,商陸五官線條淩厲,身上有明顯的異族血脈,那昏迷女子卻是眉目柔和,全然漢族長相,
逃難在外,有些小秘密倒也正常,杜槿并不想刨根問底。
商陸背對着杜槿前行,臉色晦暗不明,“還未請教杜大夫師承,是家中從醫嗎?”杜槿拿出之前胡謅的那套身份,“正是。不過我先前不慎與家人失散,又傷到過腦袋,記憶有些模糊,隻依稀記得家裡在燕州開醫館。”
商陸環顧四周,沉聲道:“杜大夫家學淵源。”杜槿謙虛:“哪裡哪裡,幸好沒把腦子摔壞,還記得這些藥理。”又将話題扯到商陸身上,“商小哥身手敏捷,于山野中也行動自如,不知家中是做什麼的?”
商陸眼中掠過一絲陰沉,“獵戶。”
杜槿突然覺得這山林之間有些安靜得過頭,心中不安,便不再多言。又約莫走了兩刻鐘時間,突然見到一株栎樹下散落着點點鮮紅。
杜槿十分欣喜,跑過去确認無誤,立刻喊住商陸:“回春草,這可是大補!或許有用。”沒想到竟能在這山野中找到“文王一支筆”。
杜槿剛摘下兩棵回春草,回頭看去,卻見商陸神情肅穆,灰藍雙眸目光淩厲,竟突然彎弓搭箭,倏忽間一道銀光直沖自己襲來!
這廂孟北歡欣鼓舞地帶回一大籃水蘿蔔,說是在西邊山坳裡尋的。趙方平将方才發生的事情與他說了,孟北咋舌:“十兩銀子,怪不得杜大夫願意去。”
“唉,那郎君一看就是個練家子,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怕甚,他阿姐在這兒,又押了東西,定不會做壞事。”孟北話鋒一轉,“說起來,剛還聽人說道,那割喉惡人昨夜又出現了。”
趙風憤憤:“又來做這等壞事?可知那惡人的形貌。”
“就說是個高個兒男子,身後背着行李。”
蘭嬸不以為然,“這逃荒路上的老少爺們,一多半兒都這樣,說了跟沒說似的。”
孟北仔細回想道:“據說還是個藍眼睛的雜胡,背的行囊是個碩大竹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