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慌之下杜槿整個人直接砸進河中,來不及屏住呼吸,冰冷河水瞬間湧進鼻腔與耳道,大腦被一陣劇烈的酸澀感淹沒。
危急之際,杜槿腦中飛速思考:我與他人無冤無仇,究竟什麼人會害我?難道便是昨夜說的那惡人,但天下哪有這等巧事,昨夜剛提及,今天就遇到。
杜槿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放松身體伸直四肢試圖浮出水面,卻感覺身體如秤砣般不斷下沉,心髒幾乎要被這巨大的水壓碾碎。
直到意識逐漸模糊時,隐約感到衣領傳來拉扯之力,嘩啦一聲被人拎出水面。
杜槿一上岸便劇烈咳嗽,那救她之人十分熟練,迅速将她俯面置于膝上,輕拍背部助她吐水。慢慢緩過神來,杜槿斷斷續續道:“多、咳咳,多謝。”
擡眼望去,救她的是個身形健壯的男子,一身粗布黑衣,手肘、脖頸都纏着繃帶,似乎身上帶傷。胸口衣領殘破,露出結實飽滿的小麥色胸膛。
這男子頭戴竹笠,帽檐下隐約可以看到一雙憂郁的灰藍色眼睛,不似漢人。竹笠下的頭發幹枯雜亂,神情頹廢,身後還背着一個碩大的竹筐,十分奇怪。
這男子身量極高,方才一隻手就将杜槿拎起來,想來臂力也異于常人。
男子見杜槿呆愣,應是受到驚吓,便先将她拎到旁邊坐下。遠處傳來趙林林驚慌呼喊,蘭嬸已沖過來,吓得哭出了聲:“怎麼竟落了水!”
杜槿定了定神:“沒事,隻是衣服頭發濕透了,蘭嬸幫我用柴胡、野姜煮碗湯,林林給我拿件衣服可好?”又向那灰眸男子道:“多謝救命之恩。我姓杜,請問如何稱呼?”
男子聲音沙啞低沉:“商陸。姓杜?聽聞這附近的流民裡有一杜姓大夫,不知你可認識。”
杜槿正拿幹衣擦臉,“就是我,可是要看病?”
商陸灰藍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解,不想這流民群體裡名聲頗高的杜大夫,竟然是個年輕女娘。這樣的眼神最近已見過不少,杜槿并不覺得冒犯,“帶路吧,生的什麼病?”
河邊的簡陋木車裡正躺着一個昏迷女子,杜槿一摸脈搏便暗道不好:“燒了多久了,可有進食水?”
商陸搖頭:“燒了四五日,兩日前已喂不進水了。”
這女子高燒不醒,脈散浮亂,正是陽消命絕之相,杜槿習慣性詢問:“你與患者是什麼關系?”
商陸眸光下拂,略帶停頓:“家姐。”
杜槿一一驗看舌苔、瞳孔,又俯身聽了胸音,“既然是血親家屬,那我也直接說了。病入膏肓,生機斷絕,我醫術有限,野外條件簡陋,建議盡快前往城鎮,找醫館救治。”
商陸搖頭:“之前在均州已找大夫看過,并不給抓藥,隻讓回家操辦後事。”
思及剛被對方救過性命,杜槿斟酌着道,“那我先勉力一試,但能否起效也不敢保證。”
商陸平靜答道:“無妨,不論結果如何,我都會奉上錢糧作答。”
“用清水打濕巾怕,敷于額頭、腋下和脖頸兩側,一盞茶換一次。”杜槿拜托趙家人協助,自己則大力推拿起大椎、曲池、合谷等穴位。
這些時日來,蘭嬸夫妻倆對杜槿已十分信服,迅速按她說的方法給女子降溫。趙林林卻擔憂杜槿身體,拿了幹衣給她擦拭頭發,又盛了柴胡湯。趙林林還試圖給這昏迷女子喂些湯藥,果然已喂不進去。
忙碌半晌并無作用,杜槿開始思索其它方法。商陸沉聲問:“如今缺些什麼藥材?”杜槿搖頭:“缺的多了,隻是有藥也喂不進去。若是有人參吊命,撐到下一個城鎮,想辦法通過針灸降溫後再用藥,針藥并舉,或許能活。”
商陸起身:“我進山去看看,或許能找到。”
趙方平忙勸阻:“這哪是随意能找到的東西!這位小郎君,我見你精神頭也不太好,先坐下歇會兒吧,喝些熱湯。”他怕這人一時激動想不開,悶頭沖進山林裡,白費力氣。
商陸懇切道:“往前走五裡就是蕩雲山,聽聞山中時常會有異草,杜大夫能否同我一起去?你眼力好,或許能尋到山參。”未等杜槿拒絕,又拿出一錠銀子,“還請您相助。”
杜槿拒絕的話到了嘴邊,見到這一大錠銀子又咽了下去。大夏朝尋常鄉下人家,四五口人每年五兩銀子便足夠開銷,而邺都附近城鎮的下等水田,一畝也就三兩銀子。
一錠銀子看着少說也有十兩,旁邊趙方平看得眼睛都直了。這頹廢男子穿得破破爛爛,看起來十分潦倒,沒想到竟如此大手筆。
杜槿這些日子也在苦惱,自己不能一直依靠趙家,等到了邺都,日後衣食住行、買田置業甚至開設醫館,樣樣都要銀子。
這十兩銀子的吸引力可太大了。
杜槿迅速同意:“去也可以,但事先說好,即便是我一起去,也不一定能尋到山參,隻能碰碰運氣。”
趙方平卻有些猶豫,“杜娘子,不如我與你們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