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沿村後小路穿過大青山,又路過廢礦坑,很快便進入了茫茫羁縻山。
山中巨樹遮天蔽日,腳下苔蕨橫生,衆人将浸過藥汁的布巾覆于臉上,呼吸更加潮濕悶熱。
林中慢慢升起蒸騰瘴氣,莫大嶺、李鐵等人心中一凜,忍不住緊緊捂住面巾,約莫一盞茶後見身體無礙,才逐漸放下心來。
之前杜槿與商陸走過的道路早已變了模樣,沿途草木蔥蔥,枝繁葉茂,難以辨認曾經的路線。
商陸憑着地形記憶和沿途标記在前頭領路,同趙風一起拿鐮刀劈開攔路的荊棘和藤蔓。其餘村民則三人一組,小心前行,另專門有一組殿後警戒。隊型每半個時辰輪換一次,确保開路和殿後之人一直保持充沛的精力。
杜槿作為隊中唯一的女娘兼大夫,一直被衆人小心護在隊伍中央。
行到中午,一路無事,大家慢慢放下警戒,臉上也逐漸有了笑容。
“這羁縻山也沒甚好怕的。”何粟雖然長得瘦小,膽子倒很大。李鐵神情嚴肅,“别說大話,沒了商郎君領路,看你在這山裡能活多久。”
“都放機靈點兒,不要松懈!”莫大嶺喝道。
“都說羁縻山野獸不少,怎麼這次一隻也沒遇見?”說話的是窦松,之前在青陽縣牙行一起揍過人,正是村中那豆腐娘子的兄弟。
杜槿搖頭,“我也不知原由,或許是上次将沿途猛獸都清理過,這次進山才如此安全。”隻是距離上次随冬青進山已過去數月,為何一隻野獸也無?
路過一處山泉時,商陸與趙風仔細查看了周圍泥土草木,并無大型野獸活動的痕迹。
“原地休整片刻。”商陸沉聲道。衆人長舒一口氣,紛紛圍着泉水坐下,拿出幹糧填飽肚子,又牽着牲口去潭邊飲水。
何粟嚼着幹硬的餅子,無意中瞄到旁邊樹下一片白色傘狀蘑菇,欣喜道:“好肥的雞枞!晚上炖湯喝。”美滋滋跑過去摘起來。莫大嶺皺眉喊他,“何二,别亂跑!”
杜槿撿起一朵仔細端詳,莞爾道:“湯你自己喝吧,我可不敢喝。”
“灰花紋鵝膏,喝完你就可以永遠留在羁縻山了。”
何粟摘蘑菇的手僵住,“什麼高?這不是雞枞嗎?”杜槿搖頭,“看着确實像雞枞,但頭上戴帽、腰間系裙、腳下穿靴,這可是典型的劇毒鵝膏。”何粟忙将蘑菇扔得遠遠的,“什麼玩意兒,這羁縻山裡的東西真毒。”
“有毒的可不止這蘑菇。”杜槿踢了踢腳下的黃花綠藤,“鈎吻,幾片葉子就能讓你窒息喪命。旁邊那棵樹是馬錢子,吃下兩粒種子,你就會全身抽搐而死。”
“咦,還有株見血封喉?”杜槿有了新發現,“陸哥,拿我的竹筒來,這可是好東西。”
這一聽名字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何粟連忙躲開,再不敢瞎跑。
商陸依言割開樹皮,樹幹溢出濃稠的白色汁液,“這汁水有毒?”
杜槿點頭,“這玩意兒又叫箭毒木,極危險,務必小心。可以将毒液塗抹到箭頭上,殺傷力極強。”
羁縻山中果然遍布毒蟲毒草,衆人不敢再掉以輕心,一路愈發謹慎。翻越了數座山嶺,又穿過無盡的茫茫密林,黃昏時總算到達了一座山坳。
商陸提刀小心撥開繁茂的蕨草和藤蔓,山壁間露出一個一人高的洞口。
正是數月前冬青曾帶他們落腳的隐蔽山洞。
商陸擡手讓其餘人在洞外警戒,自己一手舉火把一手持刀緩步進入洞中,巡視一圈後見沒有異常,才讓衆人陸續進洞。杜槿又細細在洞口周圍灑了一圈驅蟲藥,最後将洞口的植被恢複原貌。
洞中情形與數月前一般無二,外側是篝火、鍋碗陶罐和大堆幹柴,内側鋪有簡陋稻草,最裡面還有一間儲存食物的小山洞,但洞中的糧食都已消失不見。
洞内陳設一絲灰塵也無,看來冬青不久前還在此停留過。
“這地方好!寬敞得很,少說也能容納二三十人。”李鐵忍不住贊歎。杜槿笑道:“地上都灑過秘藥,不用擔心有蟲蛇,今晚放心休息。”何粟在洞中四處摸索,興奮問道:“你們是怎麼尋到這好地方的?”
杜槿神色鎮定,信口道:“是先前那僚人的居所,将他趕跑後這山洞我們就笑納了。”
衆人放下心來,卸下身上行囊,燃起篝火開始準備今晚的飯食。帶來的腌菜、鹹肉加水煮成湯,配上面餅就是一頓簡單的晚飯。夜裡商陸安排了守夜事宜,衆人安睡到天亮。
睡醒繼續趕路,衆人在第二日下午順利抵達那座神秘山谷。
擡眼望去,周圍山巒巍峨,遠山如黛,茫茫雲海自綿延山巅奔湧而下。谷中杏花已落,潇潇細雨中,漫山杏葉油亮清透,枝頭點綴着累累青果,風裡仿佛都浸滿了青杏的酸澀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