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瓦子裡亮起絢麗的花燈,街頭巷尾正敲鑼打鼓,人群熙熙攘攘。
街巷裡一溜兒勾欄,算卦相面的、賣字畫的、唱小曲兒的,相攤的銅鈴與唱戲的琵琶聲絞作一團,熱鬧非凡。街邊鋪子裡,文房四寶、冠梳領抹、胭脂水粉,各式各樣的物件兒教杜槿看花了眼。
荷花燈影下,商陸腳步僵硬,繃着一張俊臉,試圖掩飾自己的手足無措。
杜槿假作不知,隻松松挽着他的手臂,指尖時不時擦過掌心,又引他停在蜜餞鋪子前。琉璃盞裡漬着琥珀般的金橘和翡翠青梅,糖霜在燈下泛着誘人的蜜光。
杜槿拈起一塊蜜漬杏脯,糖絲緩緩拉出銀線,送到商陸面前。他低頭欲咬,這小娘子卻又狡黠将杏脯含進自己唇間:“太甜,陸哥怕膩。”
商陸喉結滾動,正要說話,阿荊突然從櫃子後面冒出來:“阿姐,這個甜果子好吃!咱們買些。”杜槿沖商陸眨眨眼,過去含笑揀了一盒果脯并時新果子。
三人在這街巷裡閑逛,阿荊從未見過如此繁華絢麗的景色,沖在前面四處張望,樂呵呵嚼着果脯。商陸面上平靜,耳尖卻紅得滴血,任由杜槿挽着他。
“槿娘,你可還記得自己家人?”商陸挑起話頭。
杜槿無所謂道:“一點兒都記不清啦。醒過來時身上隻有本醫術,腦袋一片空白,就跟着蘭嬸走了。”
“你通曉醫術,又識得文字,雖然寫出來經常缺少筆畫……也十分難得,想來是出身世家大族。”商陸十分關切,難得說這麼多話。
醫術是我上輩子學的,寫字也沒有缺胳膊少腿兒,隻是簡體字而已——這話當然不能說出來,杜槿隻好将話題岔開。
商陸似乎不願放棄,灰藍色的眼眸在忽明忽暗的燈影下閃爍:“若是有機會,我會盡力幫你尋找家人。”杜槿撓頭:“我自己倒是沒什麼執念,如今的生活還挺滿足的。”
商陸沉聲道:“或許你的家人也在尋找你。”
杜槿轉念一想,畢竟占了原身的軀殼,幫她找回家人也是應當,便應道:“那就随緣吧,如緣分到了,即使相隔天南海北,也一定會再見。”
“那日河邊我初次見你,是一男子推你下水,雙足微跛,想來……”商陸餘光忽然瞥見巷口閃過跛足身影,左肩微聳,走路姿态十分熟悉,幾乎不敢相信會有如此巧事。
杜槿渾然不覺:“那肯定是陳跛子,除了他,旁人害我做甚?”
那跛足身影似乎察覺到什麼,幾步拐進暗巷裡。商陸已如離弦之箭竄出,借力躍上檐角,青瓦在他靴下碎裂,又淩空撲下,膝蓋撞向對方腰眼,将人掼進巷尾柴堆。
“救——”此人剛要張嘴,商陸鐵拳已至,兩顆門牙混着血沫飛出,撞在牆上發出脆響。他掐住此人後頸按在地上:“果然是你。”
對方掙紮間踢翻竹簍,驚動巷口巡夜的更夫。商陸扯下此人腰帶塞住他的嘴,反剪雙臂用麻繩捆死,動作十分熟練。
杜槿追進巷尾,看到這場景心中了然:“陳跛子?”
此人形貌猥瑣,門牙凸起,見到杜槿後滿臉驚訝,被堵着的口中嗯嗯作聲。
杜槿一見到這張臉,心底猛然竄出熊熊怒意:“你這奸人竟然還活着,還敢出現在這黎州城!”似乎被原身的情緒感染,杜槿對這跛子十分憤怒,說話間一股熱血沖上天靈蓋,眼前一陣陣眩暈。
商陸将她攬進懷中:“冷靜,莫怕。”
杜槿喘着氣,埋在商陸胸口平複心情,尚未來得及說話,身後傳來一聲爆喝:“賊人住手!”一點銀光閃過,長槍破空之聲撕裂而來。
商陸将杜槿推開,側身避讓,反手抽刀迎上,便同來人在這狹窄巷子裡交起手來。
青年将槍花挽得密不透風,眼中浸滿怒火,槍勢十分淩厲,挑翻了巷子裡的柴火木箱,吓得陳跛子在地上翻滾,直往牆角躲。
商陸步法輕靈,頗有餘力,短刀如銀弧般輕松卸去對方力道,偶用刀背格擋時,又震得對方虎口發麻。
那青年一時難以取勝,收槍恨恨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賊!”
杜槿打斷:“停!快班的衙役來了!”商陸拎起陳跛子就走。青年愣在原地,聽身後巷口來了腳步聲,同樣提槍離開。
幾人剛走,拖着棍棒的巡邏衙役就拐進了巷子,巷中漆黑也看不清什麼,随意掃了兩眼便懶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