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青山村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村口古樟樹下,陳婆婆同幾個老姐妹正帶着小孫兒玩耍。
“這位媽媽,敢問這裡可是青山村?”滿身泥濘的梁英拱手問道。
“正是咧,你找誰?”陳婆婆笑眯眯,“哦呦!好大的車。”
“唉,這山路不好走啊,車馬難行。”總算找到地方,梁英長舒一口氣,換了個站姿,給滿是水泡的雙足松快下,“請問村中可有一位賣藥的郎君?身量很高,面冷話少,頗為俊俏。”
陳婆婆樂呵呵道:“商郎君啊,你也是來找他買藥的?他家就在村西頭的坡子上。”
梁英已聞到村中彌漫的藥草苦香味兒,便讓家仆在村口看守車馬,自己穿過□□爬上山坡,一座竹林小院映入視線。山風裹着野菊香掠過竹梢,沁脾舒暢,竹葉沙沙作響。轉身望去,山下是屋宇錯落的山澗幽谷,炊煙袅袅,漫山烏桕織就的紅雲在晚霞裡泛着琥珀色的光。
“好一處世外桃源!”梁英暗暗贊歎。
輕扣竹扉,門卻虛掩着,一推便開了。院中三間竹屋,茅草粗瓦作頂,竹制檐廊相連,廊下疏疏曬着黃精、柴胡、茯苓等草藥。院籬邊倚着兩柄藥鋤,刃上還沾着新鮮的泥土。
一唇紅齒白的幼童正在院角的竹桌旁玩耍,見梁英進門,好奇地望過來:“你是誰呀?”梁英摸摸孩童的頭,拿出一塊麥芽糖:“好孩子,你家大人可是姓商?”
“梁英?”商陸拎着斧頭從柴房出來。
“商郎君!好久不見,這廂叨擾了。”梁英欣喜行禮。商陸皺眉:“來買藥?”梁英點頭:“正是正是,郎君,我們到屋内細說?”
到了堂屋坐下,梁英堆笑道:“郎君,上次那醋炙柴胡對風寒果有奇效,所以這次特來上門求藥。”連杯茶水都沒有,他也不在意。
商陸冷臉:“我們也沒多的。”梁英已習慣商陸這副拒人千裡的樣子,試探道:“方才聽村口老妪說,最近似乎有許多人向郎君買藥?”
“嗯,賣了不少。”商陸起身,“你自便吧。”
梁英沉默片刻,咬咬牙,攔住商陸躬身行禮道:“實不相瞞,黎州城恐有大疫,藥材脫銷,還請商郎君施以援手。”
商陸腳步一頓:“說吧,什麼情況。”
梁英見有戲,忙将黎州情況道來。原來立秋後,州城突然出現不少染病之人,寒熱交替,嘔吐腹瀉,數日間便蔓延開來。城中柴胡桂枝等風寒對症藥材售罄,梁英便拿出先前那批醋炙柴胡應急。
沒想到醋炙柴胡藥力比普通柴胡更好,一時間風靡黎州,大批百姓都擁到梁氏仁愛堂求藥。梁英大賺了一筆,想起先前商陸等人提到“青山村”之名,便上門求藥。
“有多少人得病?”商陸問道。
“全城數萬人口,少說也有上千人染疫。”梁英歎氣,“前日路過青陽縣時,縣城也有了不少病例,你們也得小心才是。”
“稍待。”商陸進了屋,半晌後才出來,“是什麼疫病,如今可有定論?”梁英搖頭:“城中各家醫館衆說紛纭,目前隻知症狀同風寒類似,但嚴重者三五日便會喪命。”
商陸繼續追問:“都用的什麼方子?”梁英從懷中拿出幾頁紙:“多用的大小青龍湯和小柴胡湯,其中醋炙柴胡有奇效,鄙人倒也整理了一些醫案。”
商陸随手接過:“醋柴胡還有八十斤,每斤五百文。”這價格确實十分公道,梁英喜笑連連:“郎君,八十斤恐怕不夠,可否再多勻些?”怕商陸拒絕,又拿出一封名帖,“不瞞您說,我仁愛堂總号在洪州,江州也有分号,在附近州縣倒還有些名聲。郎君若是不嫌棄,持鄙人這封名帖,洪州、江州各家醫館藥鋪都可約見,不知對郎君可有助益?”
梁英方才路過青山村曬藥場,一眼看出這偏僻山村的藥材生意規模不小,自己一家恐怕吃不下所有貨源。與其讓他們找其他黎州藥鋪合作,不如引到外州去,免得其他藥鋪與自家相争。
商陸自然看出了梁英的謀算,但對青山村來說,開辟新的銷路也是雙赢之舉,便順勢同意:“最多一百斤,現在去村中驗貨。”
“醜話說在前頭,醋炙柴胡未曾漲價,你在黎州也須約束藥價,不能發這人命财。”
“自然自然!萬不敢做這傷天害理之事!黎州府衙目前已出面平抑糧價藥價,任何一家商藥鋪都不敢在這個節骨眼兒哄擡售價。”梁英拍着胸脯保證。
待送走梁英,杜槿才敢從堂屋内出來:“竟然是他,好險,方才差點露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