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洪呼嘯而來,蒼術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滔天巨浪狠狠拍進水裡。湍流裹着巨石,胸骨斷裂的脆響淹沒在水聲中,他張口噴出一串血沫,意識開始渙散。
冰冷的河水灌入肺腑,恍惚間閃過無數血色人臉:被燒得焦黑的族人、七竅流血的父親、被他親手斬下頭顱的鐵杉,所有人慘叫着要将他拖入深淵。
阿荊那雙染血的眼睛近在咫尺:“叔父,你要殺我嗎!”
“不,我隻是……”
蒼術突然被一股大力托出水面,“咳……咳咳,商兄弟?”
“抓緊!”商陸将他推上一根浮木,身影又轉眼被濁浪吞沒。
渾濁的激流中,商陸揮動雙臂逆流而上,終于在水裡尋到熟悉的面孔,拎起一看卻是灰河谷的石斛。他随手将石斛也推上那根浮木,轉身繼續尋找林聽。
蒼術眼中殺意翻湧,卻因胸骨劇痛無法動作。石斛死死抱住浮木,譏笑道:“蒼術首領,現在殺我,你也會沉下去,不如咱們先放下仇怨?”
兩人在浮木上維持着詭異的平衡,最終被沖進一處堰塞湖。水流逐漸平穩,商陸也終于找到林聽,拖着疲憊的身軀将人推到岸上。
月光刺破烏雲,映在林聽鐵青的面龐上,雙目緊閉,人已陷入昏迷。
“這小子沒氣了?”石斛粗魯地拎起林聽控水,眼中卻露出一絲驚慌。
“再耽擱就沒救了。”商陸冷冷道,“莫慌,讓他平躺地面,仰頭擡颏。”便俯身開始有節奏地按壓林聽胸膛。
蒼術拖着傷軀爬上岸:“這救人的手法……是杜大夫教的?”
“嗯,在胸腹處連續按壓三十次,再渡氣兩次。”商陸手法平穩,“即便沒了呼吸,隻要心口尚溫,也有救回的機會。”
石斛在一旁急得直跺腳:“我來!”商陸沉聲指點:“動作再用力些!每次按壓胸骨需下陷兩寸才夠,不要怕傷到肺腑。”
見他動作有模有樣,商陸便轉身躍入水中繼續搜救,陸續救上不少幸存者。蒼術全身劇痛咳血,也不敢有絲毫懈怠,一絲不苟地用起這古怪手法救治族人。
林聽的胸膛一直毫無起伏,石斛不敢停手,額頭青筋暴突,雙臂傷口崩裂也恍若未覺。
“咳——咳咳!”林聽終于噴出一股水,慢慢有了呼吸。
石斛迅速揪住他衣領:“你娘叫什麼名字!”見林聽茫然,又用生硬的漢話吼道:“你娘的名諱!”
“梅、梅娘。”林聽氣若遊絲。“她人在哪裡?”“多年前就去世了。”
“這個混賬!甯可死外頭也不回家?”他一拳重重砸在地面,眼眶卻已紅了。
林聽虛弱地撐起身子:“你是誰?”
“小子,你得喊我舅舅。”石斛斜睨他一眼,“當年阿梅偷偷溜走,老子帶人翻遍了周圍山頭……她是怎麼死的?”
商陸打斷道:“要叙舊路上有的是時間。現在傷者太多,得盡快治療。”
石斛冷哼一聲:“也罷!如今不是争鬥的時候。你救我一命,老子也還你個消息,你們寨子裡那個巫祝,早就跟赤箭寨的人勾搭上了。”
“估計這個時辰,赤箭寨也該到你們村口了,哈哈哈哈!”
杜槿在睡夢中被一陣劇烈的震動驚醒,床榻都在簌簌發抖。
屋外暴雨傾盆,尖叫聲此起彼伏,她顧不得披衣,赤腳沖到門外:“苦艾,發生什麼了!”
“山、山洪暴發!”苦艾臉色慘白,“首領他們還在山谷設伏。”
杜槿心頭猛地一沉,寒意瞬間蔓延全身。
她冒雨沖向寨中,黑石峒全寨已亂作一團,首領下落不明,糧倉損毀嚴重,更可怕的是,随時可能有敵軍趁亂來襲。
騷動很快蔓延到病區,患病的族人沖破隔離,與守衛爆發沖突。
“首領到底在哪!”有人瘋狂推搡守衛,“放我們出去!”
“回去!”守衛橫起長矛,“首領有令,任何不得擅自離開病區!都給我回去!”
衆人惶惶不安:“首領都被洪水沖走了!”“寨子要被淹了,快逃吧!”
人群在暴雨中争吵,守衛攔不住暴動的人群,一旦病患沖出隔離區,先前的努力全部白費。
杜槿揚聲道:“寨子地勢高,洪水淹不到!苦艾統領已派人尋找首領,不要驚慌!”
有村民竊竊私語:“是杜大夫……她是山神使者,應當不會诓我們。”有人喝道:“放屁!自從她來後,寨子裡災禍不斷!”“正是!巫祝大人死了,如今首領也出了事,說不準就是這漢女在搞鬼!”
“可她明明在救我們!”這類聲音很快淹沒在人潮中。
杜槿背後滲出冷汗,這次不比寶通寺,她一個漢人女子,語言不通,若寨子真的暴動,恐怕極難收場!
苦艾當機立斷,立刻護着杜槿退回房中。衆親衛将屋子圍得水洩不通,不讓任何人靠近。
杜槿在房中踱步:“方才那群人明顯就是在煽風點火!”苦艾:“蒲葵已死,但他黨羽仍在。”
“報!”一名親衛渾身濕透沖進來,“苦艾大人,寨外發現敵蹤,至少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