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槿笑道:“确實是個可行之法。北凜軍戶出身,武藝不凡又急需銀錢,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絕佳人手。”
議定此事,齊肖追問:“你方才說的人口略賣一事……”
“洪幫借着漕運和镖局便利,這些年做了不少買賣人口的勾當。”杜槿正色道,“此事極為隐秘,若不是親身經曆,我們也無從知曉。青雲寨女子、北凜狼騎甚至我自己,都曾受其害。”
齊肖神色微動:“你?”
“我原是北人,後來被洪幫人拐至沅州。”杜槿歎息,“不知還有多少人被害得骨肉分離,甚至枉送性命。”
齊肖面沉如水:“私下略賣人口乃重罪,若無鐵證,洪幫絕不會承認。”
“沒有證據……”杜槿眸光湛然,“那便造個證據出來。”
直到月影西斜,幾人才商議好後續方案。
杜槿笑吟吟立于淩霄花叢下:“我先回府了,今夜的宴席大人自便!”
齊肖哂笑:“你倒是會躲懶。”又轉頭看向商陸,“再勞煩尊夫當回車夫,送我去竟思樓。”
馬車行于洪州城中,車内一片沉寂。
齊肖率先打破寂靜:“我那護衛方寒雲呢?”
商陸冷聲道:“打暈了,丢在馬廄。”
“你在府中就已……”齊肖一噎,搖頭苦笑,“也罷,方寒雲随我從北凜歸來,學的本就是那顔部的武藝和布防。栽在你手裡,也不算冤枉。”
商陸沉聲:“他們懈怠太久,大不如前。”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無言。
齊肖斟酌片刻,終究還是挑起話題:“阿勒坦,知道你不會輕信于我,但那顔部被誣通敵一事,确實與我無關。”
商陸沉默半晌:“搜出的通敵密信上,筆迹印信皆與我分毫不差。”
“我可未進過你書房!”
見商陸不語,齊肖搖頭苦笑:“若我當真為大夏立下如此功勞,又怎會淪落至此?”
“在北凜為質十年,母親也在貴人的位份上蹉跎十年,受盡皇後苛待。歸國後,父皇連個虛爵都不肯給,幾位剛加冠的弟弟都已封得郡王,我卻還是個光頭皇子。”
商陸閉目:“南霁霄,如今是不是你,還重要嗎?”
“當然重要!”齊肖怒道:“除了太子,誰能在北凜布下如此大局?他害你滿門,又視我為眼中釘……”
商陸冷聲打斷他:“我不會為夏國皇子賣命。”
“那就當是幫齊肖一次,沒有什麼南霁霄!”他的聲音近乎哀求,“此次奉父皇密旨查貢品劫案,我隐瞞身份來到洪州。如今沒有母族倚仗,除了幾個親衛,我身邊無人可信……”
“阿勒坦,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
南霁霄向來驕傲,在北凜受盡折辱也從未低頭,何時露出過如此卑微之态?可如今回到故國,日日如履薄冰,生死難料,他已别無選擇。
世人眼中早已葬身草原的那顔部少将軍,武可震三軍,又與太子結下血海深仇,無疑是一柄淬了毒的利刃。
——無論使出什麼手段,必須讓他為我所用。
商陸指節攥得發白,經年往事如潮水般湧來。
“最後助我一次吧。”齊肖眼底翻湧着暗潮,“你當真甘心?任他踩着那顔部将士的骸骨,穩坐東宮?”
這幾日,欽差府熱鬧得緊。
仆役們都曉得,那位新入府的杜娘子十分驕縱,為了買丫鬟的事兒将全府上下攪得翻天覆地。
“挑了幾回都不滿意!唉,從沒見過如此難伺候的主兒。”
“噓——人家正當寵呢!今早當面砸了套官窯的茶具,郎君也沒生氣。”
主院廊下立着一排垂髫少女,膀大腰圓的廖婆子邁着小碎步進了屋。
“這回可都是精挑細選的好苗子,娘子再瞧瞧,可有合眼緣的?”廖婆子搓着手,笑得滿臉褶子都堆了起來。
杜槿斜倚在雕花小榻上,漫不經心地掃了眼:“又瘦又矮,洪幫是專挑着難民窟撿人麼?”
廖婆子忙不疊推出一人:“娘子瞧這個,會彈月琴,還有一口好嗓子。”
“我要的是會伺候人的丫頭,不是養在府裡當樂伎的!”杜槿坐直身子,腕間翡翠镯撞在案上發出脆響,“你們到底從哪兒搜羅來的丫頭?”
廖婆子後背已汗濕:“回娘子的話,這都是江幫主親自吩咐,特意……”
“親自吩咐還這般敷衍?我這就去找郎君評理!”
“娘子息怒!老婆子這就去重新物色,定讓娘子滿意!”
“這都物色幾回了?”杜槿鬓邊珠翠泠泠作響,“堂堂洪幫,竟連個合意的丫鬟都尋不到!”
這半月來,廖婆子跑遍城中大小牙行,不是被嫌丫頭太胖不利落,就是被說太瘦沒力氣,要麼挑眼神呆滞不夠伶俐,要麼嫌眼珠亂轉心思太多。折騰得廖婆子瘦了一圈,杜槿愣是沒挑中一個。
齊肖為此特意在江岸止面前發了通火,廖婆子因辦事不利,狠狠吃了幾回挂落。
這日清晨,杜槿正對鏡理妝,忽聽仆役來報:“娘子,洪幫又送來一批新人,這次領頭的是兩個青衣小厮。”
銅鏡中,杜槿的唇角微微揚起:“終于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