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也有人暈過去了!”雨聲中的驚呼顯得蒼白無力,“你快醒醒啊!”
氣氛在焦灼中被拉成長線,牽動着在場衆人的心跳。
“周兄,并非我等不願使力!我們已在雨中跪了快兩個時辰,宮内卻毫無聲息,如此下去,兄弟們的身子可撐不住啊。”
額頭突起有壽星相的青年舔了舔泛白的唇,嘗到鹹澀而冰涼的雨水:“今日我們來此是為了尋得公道,不是為了平白搭進人命呀。”
“是啊,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宮裡怎麼還沒有個準話?”
質疑之聲四起,宛如湯湯潮水撲向周越,澆滅了他來時的一腔熱血。
他抿着平直的唇,半晌說不出一句豪言壯語。
事情竟是走到了山窮水盡之處嗎?
他們的努力竟成了徒勞之舉嗎?
“殿下,您不過去看看嗎?”不遠處的轉角停着一輛簡陋的馬車,裡頭坐着的是聞聲而來的林蘊霏與楹玉。
楹玉見她撩着帏子一直盯着外面看,不禁問。
“在這兒看也是一樣的。”林蘊霏應着楹玉的話,眼眸卻不曾從那群書生身上移開。
趙澤源倒是沒辜負她的期望,果然激得這群書生來宮門前鬧上一出。
自古以來,對于高坐龍椅的帝王來說,書生算是最讓他們感到愛恨交織的人群。
這些年輕人初讀聖賢書,才成人入世,全憑心中意氣行事,向來不計後果。
若能收為己用,調教磨砺,自是受君王愛重的棟梁之材;但若被旁的有心之人煽動,與上首對抗時,便搖身一變,成了最讓君王頭疼的人。
王土之上,書生遍地,未來或入仕為朝廷百姓出謀劃策,或落榜為白衣卿相,于市井間高吟不得志的詞曲。
一言以蔽之,他們口中、筆下的文章恰如刀刃都斬不斷的水流。
帝王的功績垂成,由他們攥寫傳誦。
因着這個緣故,君王從不敢輕易開罪、重懲他們。
這便是趙澤源為何選擇慫恿書生替他在前面對聖威。
這便是文惠帝為何遲遲沒有下達旨意驅散他們。
林蘊霏縱然想現身收服這些書生,但她顧忌假使文惠帝知曉了此事,會将她看作六皇子一黨追究,是以她隻得在馬車内遙遙想看。
“殿下覺着陛下會如何處置這群書生?”楹玉看着那群在雨中顫抖的書生,關心道。
林蘊霏剛想回話,卻見到遠處雨幕中出現了一位執傘的素衣青年,身形落拓清瘦。
在這方經久不止的滂沱大雨裡,就連鄰近的百姓都不敢出來旁觀,因此他甫一出現,便奪去了衆人的目光。
相隔有點距離,林蘊霏聽不見他與那群書生說了些什麼,但觀他們翹首的背影,應對這位青年的到來格外驚喜。
*
“對不住,諸君,在下來晚了。”青年微擡起傘檐,不成串的雨珠掉下,露出一雙沉靜無瀾的眼。
除了手中的傘,他再沒有帶任何長物。
與跪在地上被雨淋得形迹狼狽的他們相比,隻有肩頭略濕的他幹淨極了。
周越在看清他的面容後,眸中複亮起燎原星火:“江兄,你終于來了。”
其餘書生們也高興地喚道:“江兄,你還是來了!”
“我就知曉你不會作壁上觀。”
江瑾淞颔首,簡單應了聲“嗯”,叫人聽不出什麼感情。
面對他的寡言,衆人并無惱色,仿佛習以為常。
“宮中有傳來什麼消息嗎?”青年徑直走向周越,一路避過地上散落的紙。
被他這直白的一問弄得赧顔,周越搖了搖頭,又找補道:“應是我們的聲勢弄得還不夠大……”
目光在周越慘白的面上沒停留太久,江瑾淞轉開眼,未置評語。
周越卻被因他這一眼心中不上不下,窘迫地開口:“江兄,你既來了,不若說兩句吧。你文采斐然,再由我們齊聲嘶喊出來,定能勢不可擋。”
“你的嗓音已然啞了。”江瑾淞淡淡道。
他的言下之意尤其明顯,衆人喊破了喉嚨,也不見有何成效。
周越的眸光閃了閃,終于又暗淡下來:“江兄不肯出力相助,又何必出現在這兒?”
“若你是來瞧我們的笑話的,煩請立即離開,莫要用冷言冷語攪亂我們的心志。”
不明白他為何會将意思那麼簡單的一句話想岔,江瑾淞皺了皺眉:“你怕是誤會……”
他的話斷在一半,因為幾步之外,沉重的宮門被緩緩打開。
衆人屏息看過去,然而縫隙不夠大,裡頭的光景是會吃人不吐骨頭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