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與姚府有一段順路,林蘊霏便讓姚千憶與她同乘。
才坐下,她便問起最關心的問題:“如何,你對此次考試有幾分把握?”
“非要說有幾分把握,那我拿不準,畢竟我也沒瞧見旁人答得如何,”姚千憶擡手輕輕敲打着酸痛的肩,正色說,“不過,我自認為發揮得還算不錯,将紙面全寫滿了。”
林蘊霏點了點頭:“此事幾日後應當便會有結果,我相信你會得償所願的。”
“那便托殿下的吉言。最近這段時間可将我累壞了,這幾日我要将缺失的覺補回來,”很快到了岔路,姚千憶跳下車對着她擺手,“若我中選女官,到時我與你不醉不歸!”
林蘊霏隔空與她擊掌,爽快道好。
*
殿試結果先于女官考試的結果出來,禮部劄請欽天監算出良辰吉日,又将結果送去臨豐塔内由國師謝呈過目。
今日清早,東側宮門旁鼓動笙響,敞開的宮門外密不透風地圍着由承天府統領的護軍。
五鼓聲響後,丹福門大開,從中走出兵部、步軍統領。
巨龍似的隊伍向外排開,這些護衛們的甲胄在日頭下泛着令人心中生寒的光芒。
層層圍護之中,貢士身着素白衣袍按名次排列踏入皇宮,由禮官引着緩行向金銮殿。
文惠帝着禮服乘輿,身後宮人撐着掌扇,導入正殿坐下。
韶樂奏響,樂音如鸾鳴鳳嘯,缭繞在雕梁畫棟之上,久久盤旋。
銮儀使立于階下鳴鞭三聲,大學士雙手恭捧黃榜進殿,開始唱名。
“明成十九年四月十一日策試天下進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身着如火的绯紅官袍,大學士拉長調子将前三甲的名字足足唱了三遍,而二甲與三甲進士的名均唱一遍。
“第一甲第一名,江瑾淞——”
禦道中央,着白衣的江瑾淞被禮官帶至固定的位置,提衣下跪。
待禮官将手小幅度地一擡,江瑾淞清楚這是可以起身站至一旁的意思。
進士共有百名,是以典儀從辰時一直持續到巳時一刻才休止。
伴随着最末一位進士行完跪禮,所有新科進士與大學士至三品以上官員齊行三跪九叩的大禮。
樂聲漸息,禮官宣布皇帝起駕。衆人在原地目送聖辇離開後方可起身,至此禮成。
緊接着進士們釋褐換上綠袍烏靴,這副行當加身,意味着他們不再是白丁,更意味着他們的仕途就此起步。
第一甲前三名由東側宮門外的承天府官差護送上馬,開始遊街。
嶽彩樓的包間内,一位穿着煙雲蝴蝶裙的女孩手搭着闌幹處往下看,在遊行隊伍往這邊趕來時,對着裡頭驚呼:“殿下,他們來了!”
水晶垂簾被一隻柔荑掀起,戴着雲紗鬥笠的林蘊霏走了出來。
今日萬人空巷的場面着實壯觀,街上摩肩擦踵、聯袂成雲,若非有官兵一路護送維持,指不定要多麼混亂。
嘈雜人聲中吉樂也顯得不甚分明,林蘊霏順着越發近的管弦聲瞧去,轉角處率先出現了一位身着煥新綠袍騎馬前進的青年。
對方端坐在高大健碩的馬匹上,眉目間看不出明顯的喜色。
他甫一現身,便使得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快看呐,這就是今科狀元!”
然而周遭那些各異的目光與紛雜的聲音好似與他無關,這位狀元郎身上有種難以言說的疏離矜持。
江,瑾,淞。
林蘊霏很輕地喚了聲他的姓名,心道青年看起來尤其像水中溫玉,恐是不易接近,更遑論收買。
不知為何,那人在她話音剛落時仰頭,視線遙遙投過來。
其實相距甚遠,嶽彩樓上的觀客又衆多,對方如何也不可能是在看她。
但林蘊霏還是下意識将紗放下以遮住面容,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心虛。
青年這一下擡首,日光恰好照進他的眸中,映出與他平靜面容迥異的熾熱金色。
*
臨豐塔内,銅币在謝呈手下翻出殘影,着落時的響聲算得上清脆。
潛睿看不懂卦象,但看得懂自家主子的臉色,他在收回銅币後眸光沉了下來。
“嘉和公主今日在做什麼?”謝呈問道。
“适才底下人回報,說她去了嶽彩樓看狀元遊街,”潛睿據實以答,再三思索添了一句話,“主子想去外頭看看嗎?”
謝呈手指夾着銅币,輕哼了聲:“那有什麼好看的。”
不清楚具體是話中哪件事惹怒了他,潛睿直覺自己還是閉嘴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