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值得痛痛快快慶祝一番的好日子,更何況林蘊霏知曉姚千憶前段時日整個人繃得有多緊,她亟需一個發洩的契機。
便随她去吧,反正椿華宮也有供她過夜的地方。
林蘊霏單手撐着下巴看貪飲的她,拿她沒辦法:“行,你喝得盡興便好,我不攔你了。”
“這就對啦。”得了林蘊霏的讓步,姚千憶頓時來了勁。
她将最後一點酒平分,高舉起酒樽,搖頭晃腦道:“俗話說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美酒慶喜事,婵娟伴長久。”
經她提醒,林蘊霏探頭看了眼窗外,恍若被墨筆渲染開的空中高懸着一輪圓月,皎然非常,圓潤非常。
是了,今日是十五,月亮該圓了。
“來,我敬你一杯,”姚千憶的聲音讓林蘊霏移回了眼,她配合地端起酒盞,“祝今夜之後,你我所行皆為坦途。”
“好,”林蘊霏彎起眼,學舌道,“祝你我所行皆為坦途。”
兩人将酒飲盡,相視時将空了的酒樽展示給對方看。
這動作不約而同,林蘊霏與姚千憶不由得為此默契一齊笑起來。
原本見她尚能将話說得清楚有條理,林蘊霏還以為是自己弄錯了,姚千憶或許沒醉。
然而姚千憶緊接着打了個飽嗝,大抵是下肚的酒氣翻騰上來,少女的面頰瞧着愈發豔紅,似要滴出血來。
她逐漸失了力将臉貼在桌上,撲閃着眼眸抵抗困意:“酒沒了……殿下,能不能再來一壇酒……今日我真的好高興……”
含糊的聲音漸次變輕,林蘊霏見她終是阖上雙眼。
“千憶,”林蘊霏也被渾身的酒氣蒸得有些昏頭,動手去晃了晃她的胳膊,對方毫無反應,“千憶……看來果真是醉了。”
正想轉頭同楹玉說她們一起将姚千憶擡到榻上歇息,卻發現楹玉不知何時靠在槐樹下,歪着頭已然酣睡過去,粉唇翕張着吐氣。
林蘊霏湊近一看,女孩手中還捏着隻酒樽不曾放下。
左看看姚千憶,右看看楹玉,林蘊霏扶額低聲笑開來。
叫來椿華宮外候着的宮女,确認将兩人安置好後,林蘊霏提着一壺普通的宮廷酒走出屋室,随地坐在石階上。
已是四月中旬,夜裡不會太涼。
飲過酒後身上又熱,在外走動反令林蘊霏緩過那陣漫上額頭的醉意。
月華似水,交錯的槐樹枝條投下黑影,随風舞動時猶如水中藻荇。
此刻宮中燈火俱明,但四周沒有什麼聲音。
皇宮中便是這樣,哪怕懸在梁上的宮燈花燈再華麗、再明亮,也叫人難以感到活氣。
林蘊霏擡起頭去看明月,卻覺得它被四角飛檐框住,實在有些憋屈。
胸襟處湧上一股毫無來由的燥熱,林蘊霏起身欲重新選擇一處觀月的好位置。
就這樣一路追着月亮來到了臨豐塔前,九層高塔在夜裡顯出詭秘的壓迫感。
林蘊霏被經過的晚風吹得眼眸昏沉,故而沒注意到今夜塔門前竟無人看守。
最後九層台階,最後三層,兩層……一層,餘光中出現一片雪白的衣角。
林蘊霏兀地站定在最後一塊台階上,撩起眼去與那人對視。
屋内的光照不到這一隅,林蘊霏立在陰暗處,愣怔地看着幾步之外被光籠罩的謝呈。
胸膛中藏着的那顆心恐是出了差池,遽然跳動地厲害,震得她耳疼。
阒靜之中,是謝呈先開了口:“不知殿下此時造訪臨豐塔,所謂何事?”
一路的混沌在見到這個人時,莫名就成了可被晚風輕易吹散的煙塵。
頭腦變得異常清醒,林蘊霏若無其事地走上前,應道:“我不是來尋你的。”
她沒打算過問這位塔主的意見,坐在門檻上,将手中的酒擱在地上:“臨豐塔是皇宮中最高的地兒,在此賞月再合适不過。”
謝呈聞言去看頭頂仿佛觸手可及的圓月,側回頭時帶着笑音說:“倒是我這個閑雜人等擾了殿下賞月的好興緻。”
林蘊霏依靠着門框,手指點了點酒壺:“我忘記了帶酒杯,國師若肯借我一隻,我便邀你共飲,如何?”
“卻之不恭。”謝呈垂下同夜空極為相似的霧眸,轉身進去取出一隻黑釉建盞。
“在下屋内沒有酒樽,殿下且将就着用茶盞代替吧。”
林蘊霏接過那隻宛如黑曜的茶盞,似笑非笑地對謝呈說:“國師在塔内多年,竟是滴酒未沾嗎?”
謝呈自然而然地坐在她身旁:“嗯,塔内有清規,不得飲酒。”
“此事沒得商量?”林蘊霏揚起秀眉,将尾音拉長,像是有一把把小鈎子,“那看來我得另尋一處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