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彥搖了搖頭,說:“夜裡不好尋人……本宮留給你們一日的時間。倘若到了明日申時還沒有結果,我便先行上路,回京複命。”
千萬個想頭如群蜂振翅,吵得林彥頭痛非常,他臉色肉眼可見變得難看。
眉頭緊鎖又舒展,林彥對跪在地上的人說:“還不快起來去辦事!給我一處一處搜仔細些,看到那兩人直接就地格殺,知道了嗎?”
他的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近衛聽得心驚膽戰,卑順地回聽明白了,而後爬起來離開。
屋内僅剩下林彥一人,他想到生死未知的段籌兩人,總覺得近來諸事不順,背後定有蹊跷。
可他将事情捋了又捋,偏又想不出個所以然。
江中鴨子最先知曉天氣寒暖,常常行于暗處的人最先察覺危險。
山雨欲來,林彥心道他絕不能再坐以待斃,某些原本被當作底牌的計劃該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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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日,林蘊霏與謝呈在夕陽沒入遠山之前抵達皇城。
謝呈直接回宮複命,林蘊霏則可先回公主府稍事休整。
“殿下,到了。”馬車才在府邸前停下,林蘊霏便瞧見大門處站着的兩人。
“蘊霏!”“殿下!您可算是回來了!”林蘊霏眼前一亮,将沖過來的兩人一左一右攬入懷中:“我們進去說話。”
她們三人黏在一起往府裡走,直将遊廊都占滿了。
楹玉拉着林蘊霏的手,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臉看:“殿下怎麼瘦了這麼多,我聽聞雲州此次的饑荒鬧得尤為嚴重,殿下在那兒是不是不曾吃飽過?”
林蘊霏捏着楹玉溫軟的手,望着楹玉心疼自己的神情,覺得籠在心頭十幾日的愁雲猝然消散開來:“你定是許久沒見我,才覺得我形容清減,我在雲州可是一餐都未落下。”
林蘊霏行得端坐得正,除了在卻步山上待的那幾日,其餘時候她确實都有按時用膳,至于吃了多少,那便是另一碼事了。
楹玉端的是火眼金睛,視線在她的腰肢掃了圈:“奴婢的眼睛便是尺,您的腰帶分明寬出了一截。千億小姐,你來評評理。”
“楹玉說得沒錯,”姚千憶附和道,“你顯然在雲州吃了不少苦頭。”
得到姚千憶言語上的幫襯,楹玉的氣勢噌地就漲起來了:“奴婢當時便央您帶上奴婢,您偏不肯。倘若有奴婢從旁照料您,您哪裡會瘦成這副樣子。”
她越說越覺得心疼,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您還從來沒去過那麼遠的地方,且不說一路的颠簸,單是說那雲州,雲州本就是窮鄉僻壤之地,又逢上鬼都見愁的旱災,您哪裡能吃得慣、吃得飽、吃得好?”
這話林蘊霏在離開皇城時便聽了一遍,是以知曉此刻若不出聲轉移楹玉的注意力,那她能不停歇地念叨到深夜。
林蘊霏朝着适才煽風點火的姚千憶擠了擠眼,示意對方開口勸兩句。
誰知對方壞笑着告狀:“殿下,你盯着我作甚?可憐我們楹玉在皇城内為你擔驚受怕,連個安穩覺都難有啊。”
她那語氣仿佛在埋怨一位始亂終棄的薄情人。
“好楹玉,要我說,你家殿下根本就無有将我們兩個放在心裡,”姚千憶看似在幫楹玉讨債,實則也将自己的不滿一并傾訴,“除了快要回來時送了封信,其他報憂的消息全無,叫人望斷秋水也是枉然。”
“倘非你特地派人告訴我你家殿下不日将歸,我險些就要策馬趕去雲州一探。”
“沒良心啊,”姚千憶假模假樣地掙開林蘊霏的手,偏生不指名道姓,“某人可真是沒良心。”
林蘊霏哭笑不得地看着這兩人,心裡卻感到十足的熨帖。
她主動用小指去勾将臉别至一旁的姚千憶,又替楹玉拭去眼淚,正色說:“對不住,我叫你們擔心了。”
“并非我不想往京城送信,雲州因旱災生出諸多動亂,州署上下皆忙碌不已,我不好為一己之私給他們添亂,”林蘊霏解釋說,“何況現今我不是安然回來了嗎?”
“是啊,殿下不僅回來了,還是衣錦還鄉。想來明日各家小姐們的拜帖便要紛沓而至,殿下隻怕很快就将我這位昔日舊友忘之腦後,不願提及。”姚千憶任她勾着手,嘴上卻是不饒人。
林蘊霏不理會姚千憶瞎說的酸話,從更容易心軟的楹玉那兒攻克:“好楹玉,你是不是為我準備了糖醋荷藕?我趕了一日的路,中午都沒顧得上吃什麼東西,快将晚膳傳上來。”
“兩位好妹妹,待我填填肚子,就與你們細細說這一月來的所見所聞。”楹玉被她推着往前走,姚千憶則被她拽着。
屋後的晚霞豔如火燒,林蘊霏整顆心被兩手邊的摯友焐熱。
楹玉回首瞧見她眼底的璨璨笑意,将要翹起來的嘴角壓下去,嚴肅道:“殿下,你果然沒有好好吃飯!”
“楹玉,一會兒你将糖醋荷藕都夾給我吃。”姚千憶涼涼地說。
林蘊霏用力将故意走得慢吞吞的姚千憶拉到身旁,說:“好,都讓給你吃,仔細你的牙别被荷藕黏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