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這樣,我曾虔誠地跪在他們的神像前,徹夜乞求着,但他們為何都不願意搭救我?”
涞州的雪吹進了楊曉的心裡,讓他從燥熱的世界裡暫時清醒。
“楊曉。”李溪見他迷惑,還想勸解他。楊曉卻向他擺了擺手,拒絕道:“丞相,我明白了。你讓我靜下來自己想想。”
說完,他也不等李溪同意,行了個禮後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李溪看着他走向天光的背影,他内心的一角仿佛也在遠去。不知為何,他有種預感,楊曉這一去似乎真的要從他的生命裡退場。他木然地仰起頭,看着尖尖的頂上,八根木梁架起的篷頂。李溪緩慢地轉了個圈,木梁亦随着他而旋轉。像萬花筒一樣,他漸漸地迷失在自己造成的幻象裡。
另一邊,溫葉将李溪的話說與宋栀明和暫音聽後,她兩急急忙忙地就去看李慕纓。臨走前,他還頂着宋栀明投來的目光,尴尬地拒絕了暫音要他一同前往的邀請。等她們走後,溫葉一時也不知自己該去哪裡。營裡的所有人不是擔心着李慕纓,就是在忙着補充糧草的事情。他再次成為了局外人。溫葉覺得無趣起來,他走出帳。雙眼再次被陽光灼到。
這麼好的天氣,溫葉将蓋在眼睛上的衣袖輕輕移開,看向耀眼的太陽。這是李慕纓用流血的傷口換來的陽光。溫葉擋在眼前的手放下,他有了個想法。不如,就出營去看看這光照拂下的風景吧。
然而,當他來到轅門時,卻看見了匆匆往營外去的楊曉。這是怎麼回事?楊總兵身上不也有傷嗎?為何還要出營?
聯想到楊曉手上那串九尾狐圖騰的紅珠串,他趕緊出聲攔下來:“楊總兵!”
被突然叫到的楊曉一愣,猛地回過頭來,警惕的雙眼在看到溫葉的時候,稍稍松和了些。他轉正身子,面朝向他走來的少年,和緩地說道:“啊,是溫葉啊。你叫我是有什麼事嗎?”
溫葉一面朝他走近,一面悠閑地說道:“啊,我看一連下了幾天的雨,現在好不容易放晴了。想出來曬曬太陽,讓身子松快松快。沒想到在這裡碰上了總兵大人您,大人不在營裡療傷,是和我有同樣的想法?”
楊曉頭往後仰了一下,頓了一秒後,臉上展現出笑容來答道:“是,我也想出來走走。”
溫葉跟着他也笑了起來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不妨一起吧。”
楊曉颔首,側身示意溫葉到他身側來,兩人并排而行。
因着被水圍困了好幾日,溫葉自從上次和李溪在山崖上眺望過麻南城後,已經很久沒走出過岐國的大營了。走在山路上,踩着軟和的泥土。雨後被太陽烘出的水氣混着泥土的氣味萦繞在他身周,他頭一次覺得這氣味是如此好聞。停在被洗得一新的葉片上的水珠反射着太陽的光,山林間不時響起清脆的鳥鳴。讓他和楊曉久繃着的弦松弛了下來。
“溫葉,你了解李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溫葉往楊曉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後轉回頭,看着眼前的路往上走着,說道:“總兵大人,不該比我更了解丞相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但······”楊曉在他身側同他一起往山上走去,“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溫葉答道:“我嗎?丞相與我而言,是一個很好的人。”
楊曉聽了他的答案,埋下頭笑了一下後,問道:“那你為何不願稱他為‘先生’,而隻是‘丞相’。”
溫葉雖被他反問,但不見局促,從容地答他道:“在溫葉心裡,‘丞相’遠比‘先生’更值得尊重。”
“哦?為何?”
溫葉道:“‘先生’是隻我一人的先生,‘丞相’是天下人的丞相。”
楊曉停下了腳步,比他先行了幾步的溫葉,站在山道上,轉過身來。因着山路的斜度,使他在上向下看着楊曉。他聽到了楊曉在痛苦中的彷徨的聲音:“可是,天下人的‘丞相’,并沒有把‘天下人’放在心裡。”
溫葉莞爾轉回頭,繼續往上走去。楊曉不解他笑容的意思,跟随而去,卻聽到風送來的他重複的話語。
“所以,在溫葉心裡,他是一個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