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這樣的道理。
鷹隼看準獵物,收起羽翼俯沖而下,迅疾猛烈,有破風裂空之勢。
他的手掌鉗住她的後頸和腰肢,好讓她仰頭來招架長驅直入、翻江倒海的攻勢。
可畢菱從不會逆來順受,索性攀着他的胸膛脖頸直起腰,要與他平起平坐,甚至逼近他的身軀,迫使他并起跽坐的兩條腿分開,為自己讓路。
她抵在他腿間,在察覺出他的氣息開始慌亂後反客為主,甚至還好心地留給他喘息的時機。
一息、兩息——
足夠了。
霍玄恭被她擡起下颌,那方才還愛憐撫摸此處紅痕的手變得冷硬強勢、不可推拒,一如她的吻,明擺着是來奪回失地。
他不甘就此潰敗,無奈她越迫越近,眼看着就要倒在席上任她掠奪,他索性抱起她的腿環在自己腰上,好讓她失去重心、隻能倚在他的身上。
畢菱被抱起後心中一驚,下意識就摟住他的脖頸挂坐在他懷裡,頓時失了氣勢。
她忿而怒視,不知他吃了哪顆豹子膽。
卻不知她此刻眉梢眼角的嬌嗔薄怒才是最誘人的饴糖,他隻看了一眼,就被引得上來追索不休。
舌尖被絞纏得軟麻生疼,她嘤咛着抗議,卻被锢在他身上動彈不得。
恍惚間畢菱想起曾見過他如此癡迷沉淪的神色,一時間是夢是真竟分辨不清。
津液順着脖頸緩緩淌下,滾落衣襟之中,畢菱從沒想過他這般溫和有禮的人也能有兇狠的一面,仗着身高力強,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一般不知餍足。
最後還是她尋到間隙嚷嚷着要喝茶,他才勉強罷休,手卻不肯松。
“這樣纏着……怎麼喝!”她很是不滿。
他單手抱着她靠近小幾,用另一隻手續了八分滿的茶水遞到她嘴邊。
她就着他的手抿了兩口,還餘了小半杯,竟被他揚手飲了個底朝天。
見他與自己同飲一杯,仰首時隆起的結喉一滾,像是給畢菱心中剛降下去的火上潑了熱油,再度騰地燃起,燒得她面目绯紅。
她忽然想起還有正事,推搡起他的胸膛:“放我下來——”
霍玄恭俯身親了親她通紅的耳廓才答應:“好,依你。”
畢菱落回席上頓覺腰腿酸軟,剛想斥他“不許再這樣”,可又怕說出口他下回又想出别的花樣,隻好忿忿忍住。
她從懷裡取出花箋,發覺已被擠得皺皺巴巴,終于找到了撒氣的地方:“都怪你!”
霍玄恭湊在她身邊,彎着嘴角無有不應:“是,都怪我。”
畢菱惱他沒誠意,斜睨他一眼:“錯在何處?”
她本以為會聽見“不該摟得那般緊”之類的話,霍玄恭卻說:“下回摟抱之前,先問問菱珠有沒有貴重物件,問清楚了便沒有顧忌。”
這人還想如何沒顧忌?!
畢菱忍不住去拽他面皮:“霍玄恭,你從哪裡學來這些沒臉沒皮的行徑!”
霍玄恭不答,隻默默将她望着。
畢菱突然想到之前的夢都是自己先動手動腳……
她輕咳兩聲:“罷了罷了,說正事——這是我新寫的詩,打算近日在坊間造出聲勢。”
霍玄恭接過那兩張花箋,細細讀起來,畢菱将之前同伏纓說過的故事重新講了一遍。
除了同伏纓一樣憐惜慨歎萊兒不幸的遭遇之外,霍玄恭并未直接追問袁郎之後的遭遇,反而指出了一處潛藏在詩句之下的暗示:
“舉子在京中不僅僅是備考如此簡單,像袁郎這樣毫無根基的人,定會想盡法子呈獻詩文、幹谒*權貴公卿。他的心思都花在這些事上,自是無暇回複萊兒的信箋。”
畢菱緩緩點頭,霍玄恭出身官宦人家,自是比伏纓更清楚科舉、幹谒等事務——隻是他心思純淨正直,不曾将人心往更醜惡的一面揣度。
她引導着他再往前一步思索:“袁郎挺拔俊秀,若幹谒後能得公卿賞識……”
“招納為婿!”霍玄恭答道。
畢菱面上帶着似有若無的笑,眼神飄向漸漸被日光拉長的窗影,将袁郎的故事繼續說下去:
“宰相格外看重袁郎,在他考取探花後将幼女嫁給他,創下寒門子弟迎娶世家女的先例。隻是那幼女相貌不佳,年歲已大,卻是長安閨中女子裡少有的才女。
起初,兩人算得上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即便膝下隻有一女,也不曾狎妓納妾。袁郎憑借嶽家助力詩名遠揚,官運亨通。直到宰相病逝後,袁郎立時納了美妾、生下幼子,如珠似寶一般。”
講到此處,畢菱長出一口氣,不得不停下來緩一緩心神。
霍玄恭也察覺出她神色不對,忙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輕撫她的脊背:“都說詩文皆是心血化成,我隻聽你說這故事就已覺心中憤懑難平,更何論你苦心寫出。”
畢菱沒有喝茶,堅持着将故事說完:“可惜他的愛子資質平平,反倒是長女自幼顯露詩才,袁郎将女兒抱來親自教養,七八歲便能寫出像模像樣的詩來。袁郎哄着她日日苦學,許諾她的詩能登上洛陽牡丹宴。
開宴那日女兒悄悄溜去宴席,卻看見父親将阿弟引至人前,而自己的詩正從阿弟口中誦出。賓客紛紛稱贊阿弟是神童,女兒正要上前聲辯,卻被妾室捂住嘴拖上馬車。她被鎖在家中,不肯為阿弟寫詩就隻能忍饑挨餓。窗外的月圓了又缺,她的淚從未斷絕。”
一滴淚從她腮邊滑落,霍玄恭伸出手接住,再擡眼她已抹去淚痕,沖他笑道:“這故事如何?”
他心底的怅惘并未因她的掩飾減少分毫,反而更加惶惶不安——
她隐在幕後寫了這兩首詩,定是以為他毫不知情才敢當面将故事盡數告之。
可他在得知她是畢菱後,特意打聽過她的身世。
當時并未多想,隻是期望多了解她一些,也正是因此,他才清楚地知曉——她的父親是昔日的探花郎、大唐“詩壇聖手”畢淵,母親正是宰相之女。
五年前的洛陽牡丹宴上,畢淵之子也确實被冠以“神童”的美譽。
眼前強作歡笑的她,究竟咽下過多少苦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