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一橙的心随之被牽動,可下一秒,那人竟然插兜走開了。
就那一刻,季一橙忽然被難過淹沒,腦子裡嗡嗡響,很寂靜。
陸骁竟然走開了。
她沒想到,真的沒想到,沒想到陸骁會這樣。
如果換做是自己看到一個陌生同學跌倒,再怎麼也會扶一下,陸骁竟然就這麼絕情地離開了。
他果然真的很讨厭自己吧,讨厭她笨手笨腳,走個路也能摔跤,還傷在臉上,季一橙不敢想灰頭土臉的樣子在陸骁眼裡有多難看,多煩人。
季一橙突然想起了筆記本和便利貼的事情。
對啊,如果是素不相識的同學,他一定會幫忙吧?可她罵陸骁是混蛋了,人家還看到了,憑什麼還來扶她一把呢?
季一橙忍着劇痛,沒來由地生出一股勁,咬牙想自己站起來。校醫室并不遠,就在圖書館旁邊,她正打算自己爬起來努努力走過去,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陰影,那對出塵不染的深藍色球鞋又停在了面前。
季一橙愣怔地擡起頭。
陸骁停在季一橙面前,兩指捏着一張創可貼,彎着腰送到她面前。
“貼好,自己去醫務室。”
季一橙首次和陸骁在直徑不到半米的距離對視,他的瞳孔顔色原來是深棕色的,不知道是不是被陽光迷了眼,季一橙覺得他的眼睛像是某種蜜糖,或者琥珀,又或是一潭看不透的深水,沉靜,漠然,卻又溫柔得可以。
見女孩傻乎乎地愣住,下一刻,不知道觸發了什麼淚腺的開關,季一橙竟然“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陸骁跟着頓了一下,震驚地看着女孩哭得梨花帶雨,一時間拿着創可貼不知如何是好。
此時周圍有陌生同學來小賣部買東西,見狀紛紛看過來。
“那是咋了?”有人說。
一男一女隻要挨在一塊,在學生們的心裡就很容易被挂上是一對兒的标簽,大家對此早就司空見慣。
何況客觀來說,就遠遠看過去,兩個人的外貌還挺登對的,更像那麼回事了。
“不知道,可能是小情侶鬧矛盾了。”
“那個女生是摔跤了吧,怎麼做男票的,還不趕緊扶起來。”
陸骁還沒處理過這麼棘手的場面,這時候看見季一橙手心上面居然全是血痕,皮肉外翻,還有泥灰摻雜其中,觸目驚心。
看來不是一張創可貼可以解決的事了。
季一橙隻顧哭,哭得淚水糊滿了雙眼。
她此時已經完全崩潰,語文作業,便利貼,筆記本,太多事情壓在心裡,這時候還摔在陸骁面前,季一橙覺得自己堅持了九年的暗戀要即将徹底斬斷在這一刻。
有時候,正是平平無奇的一天裡突然倒個大黴,才最能摧毀人。
季一橙抱着破罐破摔的想法,哭到聲嘶力竭,沒想到耳邊傳來一道溫和的詢問:“還能走嗎?”
這輕輕淺淺的一句,讓原本嚎啕大哭的少女漸漸收了聲。
季一橙呆滞地看着陸骁,好像以為自己聽錯了。
陸骁重複:“能嗎?”
季一橙立即抽抽噎噎地回答:“走、走不了。”還不小心打了個嗝。
陸骁“嗯”了一聲,在季一橙面前蹲了下來,将脊背對着她。
“上來,先去醫務室。”
季一橙的哭聲徹底停了,眼前一切忽然模糊起來,恍恍惚惚,感覺自己在做夢。
這真的不是做夢嗎?
陸骁要背她,這是真的嗎?
可是他隻需要給她一個肩膀就可以了,她攙着陸骁也能走,背着的話,其實倒也不用。
但是這個驚喜來得太突然了,季一橙不想放棄,她不敢讓陸骁等太久,扭曲着爬起來,以一種非常扭曲的姿勢趴上了陸骁的背。
少年的背很寬,季一橙攬着他的脖子,渾身像泡在岩漿裡一樣,連骨頭都是潮熱的。
季一橙很擔心自己手上和小臂上的泥灰和鮮血會弄髒陸骁幹淨的領子,于是抱得很松,陸骁為了背她,兩臂攬着季一橙的大腿,那是少女最敏感的位置之一,她能感覺到屬于陸骁身上的力量感。
他背季一橙背得很穩,一點也不晃悠。趴在陸骁背上,季一橙僵硬得像木乃伊一樣,已經聽不見外界的任何聲音。
這時候下課鈴響起來,架空層開始源源不斷地湧出人。
教學樓上,有人奔走相告,說看見樓下有一個男生背着一個女生,在明令禁止早戀的琴州附中,這個消息如星火燎原之勢迅速蔓延,大家飛也似地從教室裡魚貫而出,然後就看到了這一幕。
一個男生正背着一個額頭上有血的女生往醫務室走,但是臉看不太清,不知道是誰。
在上體育課的6班和17班終于有人注意到這個畫面。盧晨安打完球又熱得不行,去小賣部再買一支雪糕出來,才剛拆開包裝紙咬了一口,遠遠看到這一幕,雪糕差點從手裡掉下來,發出一聲悠長的“卧槽”。
跑完圈的蘇安琪把發帶摘下來,正在花壇旁邊拉筋,一轉頭也看見了這個畫面。
她原本覺得沒什麼,不就男生背起一個摔跤的女孩嗎,可仔細一看,發現背着女孩的人竟然是陸骁,蘇安琪登時發出了一道跌宕起伏的驚歎:“……我的天。”
陸骁根本不知道架空層上有多少人在看着這一幕,他背着季一橙,沒有直接往醫務室走,而是首先走到旁邊,蹲下來把季一橙掉的書和金屬書簽撿了起來,反手遞給背上的季一橙。
季一橙用沒傷到的指頭接過書本,心髒怦怦跳。
他方才撿起書本的時候,隻用單手攬着她的半邊大腿,另一隻手還能騰出去撿東西,撿完之後季一橙有點從他背上滑落下來,陸骁重新勾起她的大腿,往上颠了颠,重新穩穩地背上。
季一橙在後面能看到陸骁一小半側臉,他是鬓角出了層細細密密的薄汗,睫毛上似乎也蘊了潤澤的水汽,陽光下,季一橙甚至能看清少年臉上每一根柔軟的絨毛,在發着光。
很多年之後,季一橙還能無比清晰地回憶起這個畫面。
她的少年,在背着傷痕累累的自己的時候,還不忘把她的書本和書簽撿起來。
撿完之後,又将她的身子往上掂一掂,背得穩穩的。
溫柔得讓人想哭。
往醫務室走的路上,季一橙腦海裡有個不屬于她的聲音說:
季一橙,你沒救了。
你可能,真的要喜歡陸骁一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