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看着那個綠油油的竹節人,情緒緩和下來。
“不過,不管是什麼東西,有沒有意義,或真,或假,它都有自己的價值,即便是人們棄若敝履的野草,也許對某一個人而言,也是個不可替代的存在。”
男孩看着錦泗那自在的笑,和夕陽暗下的暖光相輝映着,分不清到底哪個景色更溫暖。
他忍不住對這個陌生人說。
“謝謝,姐姐。”
天色完全暗下。
一陣陰風席卷着天澤,遠處隐約還能聽到老翁沙啞的嗓子撕扯着叫喊:“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漫天的冥紙撒滿了天際,飄落在柳家莊的青瓦上,與這漫天白紙相銜接的是莊内滿地的血紅。一眼望去,一個個屍體沒有規律,橫七豎八地躺在冰涼的地面上,隻有死前猙獰恐懼的表情和濃郁的血腥味才能證明他們真的死了,這一大家族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在江湖上消逝了……
冥紙慢慢落在了地面上。莊門前一群身着缁衣的神秘人整齊劃一地站着,臉上罩着的黑色面罩遮不住他們眼底深埋的煞氣。
霧氣缭繞起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踏過地面上那層白紙。看似輕盈的腳步,實則十分沉穩,力度從腳跟彙到腳尖,一步步地踩實,仿佛對這些靈物沒有絲毫敬意,也無所畏懼。
清晨,錦泗從床榻上起身,撲了一臉水清醒了一下,就下樓覓食去了。昨夜青檸說她今日要早起去采藥,早膳就隻能自己一個人吃了。
錦泗坐在飯桌上看着菜榜,招呼道:“小二,來一份馄饨。”
“得嘞——十号桌,馄饨一份。”
“诶,你聽說了嗎,柳家莊,被滅門了!”
錦泗聽到隔壁那桌極力壓抑的驚呼聲,側眸看過去。
“滅門?!他們家前一陣不還剛辦喜宴嘛,怎麼就?”
“唉,世道不安啊!”那人啧啧搖頭。
馄饨上來的挺快,錦泗扒拉着快速吃完,放下銀子起身離開。
柳家莊内。
劉大人蹲在地上看着一排排被白布遮蓋着的屍體,面色凝重,揭開一角看了看,即便閱曆如他,看到此狀也不禁倒吸了口涼氣。
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诶,錦姑娘,大人說了你有禁令,不能進去。”
“告訴你們大人,我已經休養好了。”
劉大人聽到動靜,心裡想着,這次這麼快。他看了眼門口駐守的官兵,擺擺手,示意放行。
錦泗一進來看到莊内這副模樣,啧啧道:“慘絕人寰啊……”
劉大人一邊查看另一具屍體,一邊揶揄:“我不是讓你最近少摻和嗎,你怎麼還是來了。”
錦泗打量着周圍,目光掃過前廳混亂的血迹,無所謂道:“一想到有案子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啊。”
“這種事交給我們官府就行了,你還經驗不足,我若不護着你,你可知後果?”
“經驗都是需要積累的,沒有你,我也能保護好自己。”
“錦泗,你是不是……”
錦泗轉身看向劉大人,神色是難得的認真,“是,我就是想給所有惡人一個狠狠的教訓,比如說,殺害我父母的惡人。”
劉大人歎了口氣,堅持道:“我說了,我不知道你父母是怎麼死的,我當年在官府門口撿到你,你身邊已經沒有人了。”
錦泗看着木樁上的那一抹血迹,手輕輕觸上,還有些許濕潤,“我知道,我可能找不到殺害我父母的兇手了……但不管是誰,隻要作惡,我都不會放過。”
劉大人看着她執着的眼神,“我有時候在想,我一開始是不是不該培養你,這樣,你就可以過普通人的生活……”
錦泗輕笑了聲,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劉大人培養我,我感激不盡,”她翻看着屍體,“我也不會特意跟自己過不去,隻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給亡靈一份安心。”
劉大人看了錦泗一眼,沒再勸阻。
他們這群人,看過阖家歡樂,也見多了生離死别。守護好每一個普通人的生活,便是他們的願望。
錦泗看着眼前的屍體,一道血痕斜穿過臉頰,一雙眼睛無神地睜着,嘴巴大張,肌肉随着動作向上拉扯,像是死前呼喊着什麼,也可能是尖叫,錦泗摸了摸男人的臉側,已經僵硬了。
錦泗翻了一下旁邊那具屍體,頭發淩亂,面色驚恐,額頭的細紋皺在一起,手卻緊緊掐着自己的脖子。
錦泗蓋上白布,神色凝重。此時一名官兵跑上前來,俯身道:“大人,在後院找到了一支毛筆。”
劉大人接過那支漢白玉毛筆,仔細看了看,筆端刻着一個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