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丫鬟聽到動靜偏頭看去，隻見一個烏黑的人影從角落處狂奔而來，雙手用力撕扯着頭發，二人紛紛吓了一跳，驚恐地大叫一聲，退到一邊，随後看着那紅衣女子奔向屋内。

“那是，大夫人？”一位丫鬟驚魂未定道。

“應該……是吧，她怎麼這幅樣子？”

“我就說吧姐姐，她果真是個瘋子。”那丫鬟此時心裡已十分懊悔接了這差事了，但她被主子安排過來，又能反抗什麼呢。

純白的月光灑在了大地上，卻不及陽光普照萬物，隻能撕開每一層被灰塵積起的渾濁，迷蒙的白線使得表象與現實的界限撲朔迷離，但光照下自帶的陰影讓一切真相都有迹可循。

錦泗蹲在言淮旁邊，俯身拍了拍他的臉，他面色平靜，宛如被白紗覆蓋住的雕塑品，若不是大夫人說他暈去了，錦泗都要懷疑他已經睡熟了，拍他的臉竟也毫無反應。無奈之下，錦泗隻好使力推了推他的手臂，在不斷的搖晃之下，言淮終于掀開了沉重的眼皮，從錦泗這個角度，正好能瞥見月亮投射在他眸中形成的那個亮點。

言淮看到錦泗頓了頓，手扶了扶額，重重呼出一口氣，“我這是在哪？”，嗓音有些粗啞。

“人家屋頂上。”

那隻揉搓着眉頭的手停住了，手的主人視線緩緩轉向錦泗，随後環顧了下周圍，像是接受某種事實一樣将手背蓋上了眼睛。

錦泗嘴角一彎，不留情指控着：“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躲過一切了嗎？偷窺女子梳妝的言公子。”

言淮猛地放下手，坐了起來，向錦泗解釋：“我沒有，我是在确定屋内狀況。”

錦泗低頭看了眼此時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動聲色地挪動了一下臀部，離遠了些，調侃道：“不單單是我，守門的丫鬟，都知道了，高風亮節的言大公子，深夜窺伺婦女門前，欲行不軌，所幸及時被大夫人發現，将他就地正法。”

言淮蹙了蹙眉，他隻記得，頸後傳來一痛，便天地旋轉，兩眼一黑。他注視着腳下的磚瓦，腦子清明起來，問出一個問題，“我是怎麼上來的？”

錦泗不緊不慢，決定給他最後一擊，“被大夫人甩上來的。”

言淮表情一僵，微開的嘴角又合了上去。

“行了。”錦泗扯了下言淮的衣袖，率先站起身，“大夫人的情況我已有所了解，天色很晚了，你趕緊回去歇息吧。”

言淮暗自嘀咕：“我這樣，還用得着再歇息麼？”

“你說什麼？”錦泗沒聽清，彎了下腰。

言淮擺擺手，站起身時打了打衣擺，潇灑地躍下了屋頂，落地沒發出什麼聲響。

錦泗凝視着他的背影，不禁贊歎：“興許是今晚有了對比，我竟第一次注意到言公子這輕盈的身姿，想必靈力深厚吧。”

言淮擡頭看向她，他突然想起來錦泗說過，她靈脈未開，先前還是爬上屋頂的，那這次……

言淮眸色一沉，眼底晦澀不明。

錦泗見言淮發起呆來，内心有些不解：看來這腦子還沒清楚啊。

她邁開腿，正打算跳下去，眼前一道白影忽地閃過，停在了身前，然後她聽到那人說：“我帶你下去。”

錦泗詫愕地看着他，努力找回自己先前的思緒，“……不用了，我自己能下去。”

話音剛落錦泗便感覺到腰後被一道沉穩有力的力量托住，緊接着呼嘯的風從耳邊吹過，一股失重感從體内傳來，不多時便歸于沉寂，腳穩穩地落在了地面上。

錦泗看着地面，快速眨着眼，回想起剛剛發生了什麼，她蓦的怔在了原地，然後她清楚地感受着心髒的跳動。

這是她第一次，心跳這麼劇烈。

定了定神，她看着言淮握成拳的左手，緩慢地意識到，剛剛言淮帶她下來時，手沒有挽着她的腰，隻是托着。

錦泗唇角微微揚了揚，擡眸看向言淮，“多謝。”

月光被偶然飄過的雲所遮擋，難得收斂了平日的光芒，休息了片刻。

人這一生總會有許多相遇，或是轟轟烈烈，或是漫不經心，熱烈的因緣際遇讓人心下歡喜，平平淡淡的相處也同樣暖人心脾。

錦泗和言淮道别後，回到丫鬟的廂房，剛要推門，便聽到裡面傳來細微的聲音。

“這麼晚還不睡？”錦泗心說。

她推開門，吱呀聲蓋住了丫鬟們的交談，那兩個丫鬟見到她眼神還頗有些哀怨。

白日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這個丫頭，竟害得她們二人被二夫人責罵，關鍵是趕也趕不走。她們方才讨論了一番，一緻認為這人作為二夫人新收的丫鬟，才第一天便如此得寵，想必頗有手段，她們若是針對她，恐被這人告了狀去。

燭火微微搖晃着，昏黃的光線照在這狹小的屋内，她們看不清錦泗的臉，錦泗卻能一眼看出她們的想法。

這懷疑都擺在臉上了，不就是擔心她會搶了她們的飯碗嗎？可惜，她對伺候别人沒有興趣。

錦泗笑了一下，不置可否，而那兩人看着錦泗這古怪的一笑，更加糟心。

挑釁，這就是明晃晃的挑釁。

從明日開始，就讓這初來乍到的小丫頭看看，誰才是最了解二夫人喜好的人。

錦泗聽不到這二人的心聲，不知她們思維如此活絡，日日動腦，使得錦泗如今的睡眠質量還不錯，錦泗緩緩閉上眼，意識漸漸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