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瓦進了屋便一言不發躺在床上,手蓋着眼睛,一條腿放在床上,一條腿搭在床沿,即便他已經擋住了所有外界的幹擾,那個小男孩還是會闖進他的腦海,如以往每個噩夢一樣。
“我沒有你這樣的伯父。”
這話他聽了太多遍,以至于他還未睡去,耳邊就響起了某個少年稚嫩的聲音。
白瓦是個孤家寡人,他弟弟的兒子,便是他們家唯一的傳承。這孩子乖巧可愛,他一向對他視如己出,是發自内心的喜歡。
那個男孩出生的那天,他怎麼也想不到,他們會到這個地步。
但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錯。
照理說上了年紀的人是很難流淚的,可白瓦就隻是躺在那,鼻子就忍不住泛酸,一滴淚不争氣地從眼角流出,順着太陽穴落下,滴到耳廓,耳朵也因此更加清明,那男孩的話再次回響。
“言淮,言淮。”錦泗叫了幾聲,前面的人還沒停下步伐,但也沒有加快。
錦泗停住不動了,大喊了一聲:“我累了。”
前面的人動作放慢,再停下。
錦泗嘴角輕輕勾了一下,很快又收了回來,不滿喊道:“言淮,你給我轉過來。”
言淮一頓,到底還是轉了回來,一步,兩步……走到錦泗面前停下。
“你罵我吧。”
錦泗剛想教訓言淮,就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句打斷了思緒。
“哪有你這樣主動認錯的?”錦泗抱起手臂,站在原地左右搖晃。
她這麼說,能不能讓言淮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說來也奇怪,她分析案件多了,向來容易猜到别人的心思,比如再術他們聽到她缺欲想歪了,又比如他們現在肯定守在大夫門口,替他看着那藥罐子,企圖以此來獲得大夫的心軟……
言淮方才那番沖動的言行,她追的這一路也回過味了,其實就是擔心她,才口不擇言的。
那言淮現在又是為何鬧脾氣呢?
這臭男人可真是不好猜,煩死了,不猜了。
錦泗破罐破摔地想。
“阿泗,抱歉。”言淮低頭看向她。
錦泗從心裡的煩躁掙脫出來,擡眸,乍然對上言淮的視線,他眼瞳黑亮,盯着人的時候,更是顯得深沉,看着像要吸人。
“你說說,你錯哪了?”錦泗挑了挑一邊的眉,如家主般質問他。
反正她接觸的那麼多案件,女子都是這麼管教男子的。
此時錦泗也有點上火,因此她沒有發現這個行為還有個前提,便是這男子得是自家男子。
言淮就更不必說了,他向來沒有感情經曆,身邊也都是些滿腹詩書的文人,偶爾蹦出來的情話還是真情流露,自是不懂這些彎彎繞繞。
于是兩個正處于别扭階段的人,就這麼借着小兩口的語氣說了起來,偏偏兩個人都沒意識到。
“我不該不等你。”
“……還有呢?”
“我不該跟他急,惹他生氣。”
“嗯。”
“阿泗,沒了。”
錦泗頓了一下,想了想,他好像确實沒做錯什麼事了,于是暫時放過他,“那你打算如何彌補過錯?”
言淮想了一下,吐出兩個字:“哄你。”
他此刻表情淡淡的,看着很冷靜,如果忽略他發亮的眼睛的話。
錦泗聞言怔了片刻,反應過來後才撇開視線,她抱着的手臂自然垂下,一隻手故作不經意地捏了捏自己發燙的耳垂。
她隻有第一視角,不知道自己這一番動作看着屬實慌亂。
“我是小孩嗎?還需要你哄?”錦泗不屑道,生怕言淮再說出什麼,她緊接着補充:“你不是想給我治病嗎?”
言淮嘴唇張了張,眼睛還是亮亮的。
“治病總需要大夫吧,惹他生氣可沒有好處。”錦泗還是沒看言淮,腳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試圖緩解心裡那份緊張。
她總覺得跟言淮對視上,這人就要露出可怖的一面。
“阿泗,你在緊張?”言淮一直看着她。
錦泗踢石子的動作頓了頓,然後繼續,“沒,隻是在想怎麼說動那老人家。”
“嗯。”言淮淡淡應了聲,垂眸看了眼,“踢石頭有助于你思考?”
錦泗:“……對。”
隻要不跟言淮對視,錦泗還真沉下心來,随着那個對字落音,她一下子就發現了問題所在。
錦泗讨論案子的時候,她總喜歡看着人講,好像這樣對方就會聽進去一樣。
一旦靜下心,錦泗便被習慣所支配,擡眸看向言淮,認真說道:“老人家再三強調自己不是大夫,可他還保留着大夫的習慣,說不定是對大夫心存芥蒂。不管是因為這個名稱還是這個身份,他對治病救人肯定還有着執念。一個單純的習慣,是不會讓人注意藥的火候的,他注意,是因為想時刻備着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