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戮妻兒,不孝尊長,古往今來都是百姓口中常談之事。
誰誰誰家出命案子了,兇手是他的兒子,是她的丈夫雲雲,一旦發生,必會鬧得街坊鄰居數日内不得安穩,因為實在太禁忌,太有悖人倫。
而官府作為案件與百姓之間的交接處,自是看慣了燒殺搶掠,人性卑劣。
即便是李全親口說出他殺了他最好的朋友,劉大人也不會眨幾下眼,底下的官兵們也隻是略感意外,沒有太多餘的反應。
“他仗着我當他是知心好友,便騙我說他家中老母命危,需借些銀兩。起初并不多,我也理解他的孝子之心,也就借了……但後來他越發過分,連棺材錢都向我讨要。”李全面色緊繃,身上穿着的囚服都被他揉搓得皺巴巴的,他緊盯着冰涼的地面,像是把地面當做了他的友人,而他要用這灼灼目光将地面望穿。
劉大人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斟酌道:“那後來呢?還發生了什麼?”
他們這種辦案的,審訊時要做到的就是客觀,做到事不關己,不評判雙方的對錯,這樣才能給犯人最大程度的自由,減輕他們的抵觸情緒。
“我發現他欺騙了我,于是我去向他要回我的銀兩,沒想到他閉門不見,我每日每日等他,他都不見我。”李全緊皺着眉,突然,他擡頭瞪向劉大人,冷道:“我殺了他,我殺了他!我有錯嗎?我孩子因他而死,我有錯嗎!”
劉大人忙道:“你先冷靜一點,他已經付出了他的代價,你隻管把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天澤的律法自會為雙方主持公道。”
誰知李全聽到這話竟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到了癫狂的地步。
“公道?”他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笑話,說了兩個字又笑了好一會兒。
兩旁的官兵第一次見這種架勢,看着他都有些手足無措,劉大人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面色陰沉地盯着座下那個發狂的男子。
男子笑着笑着,竟是撐着地站了起來,他粗糙的手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細紋,還有些許泥沙深深陷在指溝裡。這隻手指上一個官兵,再是第二個,第三個……到最後停在了劉大人的面前。
男子臉色極其冰冷,雙眼卻是赤紅的,他深吸了口氣,咬牙道:“世上若有公道,我怎會在此處?哈哈哈哈!”
“他欺我錢财,害我孩兒性命,我殺他一百次都不為過。”
“倒是你們……”李全眼睛狠狠掃過在場的人,“說着維護正義,主持公道,可一向聽不進去我們的控訴,還坐于高堂之上,自以為是地評判,決定别人的餘生。你們有什麼資格?”
劉大人按捺住内心的憤怒,虛心求教,“那依你看來,我們該如何是好?”
李全直勾勾盯着劉大人,最後吐出一句話:“依我看,你們也是該死。”
兩旁的官兵已有些聽不下去了,他們何時被人這麼罵過,還是一個犯人,幾乎是李全話音落下的當口,就有人要去按住他,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像上一個人一樣三跪九叩方才解氣。
“住手!”
那動手的官兵正按着李全的肩膀,嘴裡剛要罵點什麼回擊,就被劉大人止住了動作。
“放了他,讓他說。”
“大人!”
“讓他說!”
“哈哈哈哈!”李全看看背後那人,又看看劉大人,好笑道:“怎麼,起内讧了?大人,我都說了,兄弟是最靠不住的。”
他回頭盯着身後的人,冷冷道:“今日你的手下敢不經你同意就擅自動手,明日他便可騎到你頭上,說不定後日……他就要殺了你呢哈哈哈哈!!”
整個官府都回蕩着他的詛咒和癫狂的笑聲,明明是青天白日,卻讓人不寒而栗。
身後那官兵被他這番言語吓到了,連忙跪地喊道:“大人!在下絕無此意,方才隻是看不慣歹人謾罵大人,這才氣急動手。”
劉大人被這人鬧得有些頭疼,他無力地招招手,對手下人道:“好了好了,起來吧,以後不可再莽撞。”
那人氣力十足地喊了聲“是”,便退到一旁去了。
李全見二人又回歸平靜,不滿地啧了聲,小聲暗罵了一句:“憑什麼。”
劉大人經過兩個人的問訊,頭疼得已經有些受不住了,他看了眼身後的屏風,最後還是喊道:“行了,今天先到這吧,退堂。”
退堂後,李全和張迅皆被押回了地牢,吵鬧無比的大堂終于回歸了往日的甯靜。
劉大人懶得動,一隻手撐在桌上,另一隻手按着額角,嘴裡不住歎氣。
按着按着,他的手就被人按住了,然後那個人把他的手放回了桌上,她的手則繼續幫他按着,一下一下,力道适中,倒是比自己按的舒服得多。
“錦泗啊,還好有你在,不然這官我怕是當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