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宮與謝檀弈單方面不歡而散後,謝靜姝一路氣沖沖地走回绮蘿殿。頭上頂着烏雲,連路過的狗都給被她踹一腳。
四肢抱住棉被,臉埋進去,用力深呼吸,直到感覺喘不上氣來的時候,謝靜姝才丟開棉被呼吸新鮮空氣。小臉憋得紅撲撲,盯着床帳頂的花鳥繡紋,她似乎又想到了什麼,便突然如條剛釣上岸的鯉魚般,四肢不停捶打床闆,整個人在床上翻來翻去。
見狀,翠禾與襄芸面面相觑,很默契地退出房間關門,讓這條鯉魚公主好好适應岸上的生活。
鯉魚公主有些渴,她再也不捶床了,抱着棉被生悶氣。
生她自己的氣。
其實這本來是件小事,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那一瞬間突然就控制不住脾氣。皇兄是個明事理的人,若是好好與他說明原因,他未必不會同意。可是,該怎麼說這個原因呢?又是什麼原因呢?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旁人看來 ,卻是欲蓋彌彰。
接連三日,東宮那邊都沒傳來消息,謝靜姝自然也就沒去東宮。她倒是想去東宮看看太子哥哥的情況,無奈沒找到台階下。說到底,莫名其妙發脾氣的是她,一言不合就走人的也是她。
這天春日盎然,晨露彙聚在新生的綠葉尖,折射出太陽耀眼的光。謝靜姝坐在梳妝台前發呆,翠禾正在為她做頭發。
向左看,紫葡萄般的眼睛忽然盯住上回溜出宮買回來的糕點,這些糕點雖不如宮裡的精緻,但也别有一番市井風味,她本來想帶回來給謝檀弈嘗嘗,可上回崔内侍催得急,她還沒帶得及将這些糕點帶上,便被崔内侍領去東宮。
思來想去,謝靜姝下定決心,将糕點塞進食盒就往外跑。
翠禾拿着假發包在後邊追,“公主,您的頭發還沒梳好呢!”
--
绮蘿殿離東宮不算近,中間還隔着武德殿。武德殿是夔王謝承铎住的地方。
四皇子謝承铎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兒子,寵冠諸王,身兼數職卻被聖上特許不之官,聖上不希望這個自己寵愛的兒子離京甚至離開皇宮,便特地讓他住在武德殿。
武德殿位于太極宮内東側,與東宮相鄰。雖然現在謝檀弈還在太子之位上,但因其身體病弱,性情溫和,大家都認為夔王謝承铎才是未來真正的儲君,就連武德殿門口灑掃的宮人都是這樣認為。
興許是無聊,兩人掃着地,話題一拐就說到東宮去了。
“聽說太子昨夜咳血,怕是病及内髒,縱然命長,也是廢人。可惜。”宮女甲說。
“哪止廢人?你應該是來得晚,所以沒聽過。大概六年前,禦醫就說太子恐怕活不過而立之年。”宮女乙頓了頓又接着笑道,“不過你也真是膽大,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說起此事。”
宮女甲白眼翻上天,“這是武德殿外,我又沒在東宮說。況且,東宮遲早還不是咱們殿下的?到時候……”
雞犬升天。
兩人對視一眼,噗嗤笑出聲,都很默契地沒有說出那四個字。
然而下一刻,他們便聽到兩聲清脆的響,随後臉上開始火辣辣地疼。脆響過後,周圍瞬間安靜,隻能聽到檐鈴伴着風聲晃動。
兩人被扇懵了,一時連話都說不出。捂着臉擡頭看,隻見一位忿然的小娘子。她皺着柳眉,手掌還懸在半空。方才一巴掌一下子扇了兩個人,此時手心還在發紅發燙。更讓兩人不知所措的是他們不認識這位小娘子。
什麼來頭,竟然敢在武德殿門口動手打夔王的人?瞧她衣着裝扮,不似貴人,可瞧她面容氣質,卻又能看出她絕對出身不凡。
因走得匆忙,謝靜姝并沒仔細梳妝,隻穿了一身團花印樣的淡粉色圓領袍,燈籠襯褲也是随手一摸,發式是最簡單的雙髻。眉心一點花钿,不算華麗,倒是嬌俏,沒有一點公主的大架子。遠遠瞥一眼,九成人都會誤會她是哪個娘娘宮裡的大宮女。
謝靜姝渾身都因為憤怒而發抖,皇兄因為那場病身體不好的确是事實,但她就是聽不得這個事實從别人嘴裡說出來。這兩個人僅僅隻是武德殿的宮人,竟然敢在背後議論儲君,其中沒有夔王的放縱她是不信的。
她已經失去母後,不能再失去皇兄,不管被政敵陷害緻死還是病死都不是她想看到的結局。是以,九歲那年,小妙儀就在心裡發誓,要保護皇兄。
想要保護皇兄首先要有健康的體魄,所以她每頓吃兩碗米飯,每天清晨喝一斤牛乳,每天在绮蘿殿跑四圈,把自己鍛煉得像個活蹦亂跳的小馬駒。
長身體的年紀,吃得多,鍛煉得多,長得就快,小姑娘的個子如雨後春筍般蹭蹭蹭地往上竄,幾乎比宮裡同齡的公主要高一個頭。她對此很滿意,希望自己能再高大些,再強壯些,争取能一拳打死一頭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