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健步如飛,等走遠後謝靜姝才發現自己手腳冰涼,手心全是冷汗。
鼻頭莫名其妙地開始發酸發軟,眼眶中有熱淚在打轉,仿佛下一刻就要奪眶而出。她用力吸吸鼻子,心想,自己可真沒出息啊!方才英勇飒氣,卻在背地裡偷偷掉小珍珠。
其實如果現在紅着眼睛去東宮,就根本不需要找什麼台階下,皇兄會主動來哄。她小時候就愛哭,一哭就去找皇兄。謝檀弈會将她抱在自己腿上,輕言細語地拿糖哄她,問出哭的緣由,再去替她出頭,最後告知她,若下回再遇到這類事該怎麼完美解決。
她也不是每次都是因為遇到事情才哭,有時候就是單純想鬧,幹打雷不下雨,哭了好久流不出淚。當她這麼鬧着跑去找謝檀弈抱的時候,謝檀弈也隻是無奈地笑笑,然後抱她到腿上坐,将自己看的書放在中間給她一起看。
那時她五歲,識得兩三個字,小小的手指指着書頁上大大的字,咿咿呀呀地念道:“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飛,颉之颃之。之子于歸,遠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
其中有許多字她不認識,謝檀弈便指着字教她讀,兩個人磕磕絆絆地讀完了整首《邶風·燕燕》。
小妙儀仰着下巴望向謝檀弈,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求知若渴,“皇兄,這首詩是什麼意思,講的什麼故事?”
“講的是衛國國君送其二妹遠嫁,哥哥不嫌路途漫長,送一程又一程,可他終究不能一直把妹妹送到夫君家裡去,隻能駐足看着妹妹的車駕遠去消失,泣涕如雨。”
小妙儀鼻頭一酸,“瑛瑛出嫁後是不是也不能常常與皇兄相聚?”
謝檀弈點點頭。
“那瑛瑛不要嫁人,瑛瑛要和皇兄永遠在一起。”本來還幹打雷不下雨的小妙儀瞬間淚如雨下,撲進謝檀弈懷中,連成線的小珍珠全掉進他胸前的衣襟裡。
謝檀弈隻得摸着小妙儀的腦袋慢慢哄,“瑛瑛不想嫁就不嫁,皇兄一直陪着你。”
現在想想,當初還真是童言無忌。
如今她已及笄,人卻變得别扭起來。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在掉眼淚,特别是皇兄。
是以,謝靜姝将手裡裝着糕點的食盒遞給翠禾,“你把這個給皇兄罷,他會明白的。我就不去了。”
不出聲還好,一出聲,她竟然在哽咽。簡直要老命,這副樣子去東宮她還要不要面子了?皇兄肯定會把她當小孩子哄。她也不想讓皇兄擔心。
看到謝靜姝紅紅的眼眶,翠禾有些震驚,連忙關切地問:“公主,你……?”
話還沒說完,謝靜姝就打斷道:“去送,現在就去!”
“等等,回來回來!”思來想去,她又将翠禾叫回來反複叮囑,“方才在武德殿外發生的事,包括我現在哭鼻子,都不準跟皇兄說。”
翠禾是她的人,她比較信任。若今日跟着她的是襄芸,八成就把事情抖出去了。
深吸口氣,正打算返回,卻聽翠禾喊了聲,“陸小将軍。”
屋漏偏逢連夜雨,打發走翠禾,又來了個陸昭,她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目光交接的一刹那,謝靜姝立刻捂着臉跑,陸昭就在後頭追。
到底是沒跑過這個精力充沛的少年。
“走開,你這個莽夫,不準碰我!”謝靜姝捂住臉,死守陣地。
如果這個時候站在她面前的是謝檀弈,那麼謝檀弈一定不會碰她。他會站在她跟前等,有多久等多久,直到她肯乖乖地跟他交談。
謝檀弈走的是心理戰術。
但陸昭不一樣,謝靜姝越捂着臉不讓人看他就越好奇。
“你怎麼啦,怎麼看到我就跑?上回也沒惹你生氣呀。”他一邊關切地問,一邊将謝靜姝捂在臉上的手扒開。
陸昭不走戰術,真誠又直接。
謝靜姝煩得要死,倔強地将臉扭到一邊去,陸昭跟着看過來,入目的是一雙紅成兔子的眼睛。這雙兔子眼睛很生氣,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