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郭太醫當真死闆,竟然連一個善意的謊言都不願意撒。近日母後因為你的話成天郁郁寡歡,身體每況愈下,若生産時有個三長兩短,你也是罪魁禍首之一。”
郭太醫瞬間急道:“小殿下,這你怎麼能怪臣呢?臣也是實話實說,讓娘娘提前做好準備,也不至于到生産時希望落空,受更大的刺激。”
“孤不是怪你,而是在提點你。現在說些鼓勵母後的話她還能有所好轉,若是一意孤行,恐怕當真會導向最糟糕的結果。到時候你難免被父皇母後遷怒,畢竟母後是聽了你的話才郁郁寡歡。兩個選擇,一個尚且有希望,一個希望幾乎為零,郭太醫這樣聰明的人當真不知道該怎麼選嗎?還是說,你故意在母後跟前說這些話,就是想要她難産?你背後之人是誰?”
一席話邏輯缜密,吓得郭太醫滿頭大汗,他俨然已經忘記小殿下的年紀。思來想去,此話不無道理,于是趕緊行禮道:“臣,謝太子殿下提點。”
這回郭太醫前來診脈後,周皇後的氣色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連同蓬萊殿那幾株快要枯萎的月季也迸發出勃勃生機。
她面上笑意逐日增多,甚至還親自為腹中孩子做衣裳。一邊做一邊自言自語,“她這麼安靜,一定是個女兒。”
她時常将謝檀弈拉到身邊,“快幫母後聽聽,妹妹有沒有在動。”
即使什麼都沒聽見,小太子依舊會點頭道:“她在動,隻是動靜很小,要仔細聽。”
這時周皇後就會更開心,容光煥發地等待着腹中孩子的到來。
隆冬,這夜大雪紛飛。
謝檀弈想,興許老天也在幫忙,母後跟沈美人竟然是同一夜生産。他提前讓高媽媽以皇後的名義買通了沈美人身邊的宮人,又切斷了傳遞給父皇的消息。就讓父皇宿在王昭儀宮裡罷,明日他會多出兩個或者一個嬰孩。
蓬萊殿來來往往都是端着血水的宮人,高媽媽更是忙得焦頭爛額。
直到子時,殿内才傳出微弱的嬰兒哭聲。
周皇後虛弱地躺在床上,她嘴唇蒼白,滿頭冷汗,雖還沒來得及看清孩子面容,但聽到哭聲已是滿足。正要阖眼,那陣微弱的嬰兒哭聲卻戛然而止,然後是一陣焦急的拍打聲。
腦中剛放松的弦驟然緊繃,她睜開眼拼命掙紮道:“孩子,本宮孩子為什麼不哭了?為什麼不哭了?!!”
“是、是個小公主,她哭着呢,哭着呢。”高媽媽趕緊擦着汗過來安撫,輕輕拍着周皇後的背讓她重新躺下。
可周皇後卻不依,瘋了似的大聲嘶吼,“不,她沒哭,你們都騙本宮,騙本宮!!!讓本宮看看她!!!讓本宮……”
得到小殿下投遞過來的眼神,高媽媽狠心地往周皇後脖頸處的穴位一按,周皇後便軟軟地暈了過去。
“冷靜些,若是慌張行事露出馬腳,是要掉腦袋的。孤不想高媽媽出事。”
“奴婢謝殿下關心。”
“去接吧,那邊的宮人應該把嬰兒送過來了。”
高媽媽抱起小公主逐漸冰涼的屍體問道:“小殿下想看看她嗎?”
謝檀弈搖搖頭,“她不是孤的妹妹,而是沈美人的女兒。”
高媽媽默然。
她很快抱進來另一個女嬰,這個嬰兒身體溫熱,哭得滿臉漲紅,聲音嘹亮,甚至讓她都險些抱不住。
周皇後被這陣哭聲吵醒,一睜眼便從高媽媽手裡奪過嬰兒,慈愛地抱在懷裡逗。剛生産完還很虛弱,但看到女兒哇哇大哭的臉,内心便溫暖得化開一灘春水,枯槁的面容霎時又迸發出濃濃愛意。
很顯然,她沒有絲毫懷疑過這不是她的孩子。
見狀,高媽媽這才退到屏風後,軟軟地癱倒在地,心跳如雷。
“喝點熱茶罷,高媽媽。”
尋聲看去,正是小殿下,他面色平靜,竟然為她遞來一杯熱茶。
正要推辭,卻見小殿下堅持的神情。
沒辦法拒絕。
茶杯握在手心裡是暖的,高媽媽心想,她這輩子都不會背叛皇後和太子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道理她都懂。
宮裡已經太久沒有新生命誕生,這個小公主是四年來宮裡第一個孩子,皇帝很高興,賜封号為妙儀。
至于沈美人的那個女兒,因為身份敏感,隻是草草下葬。皇帝甚至沒去看過。
開春後,積雪消融,萬物複蘇,活潑的小公主為沉悶的蓬萊殿帶去了新的生機。
這種勃發的生機也為蓬萊殿引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失去女兒後,沈清鹂雖然精神有些瘋癫,但也清楚,自己能一路暢通無阻進入蓬萊殿肯定有古怪。
不過她管不了那麼多了,來蓬萊殿就是要驗證心中壓抑良久的猜想,絕對不能退縮。
忽然,她聽到嬰兒被吵醒的聲音。
熟悉的哭聲鑽入耳蝸,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淚水奪眶而出,失了神般朝哭聲傳來的地方奔去。
她慢慢地走到搖籃跟前,看清睡在裡面被吵醒,揮舞着雙手想要人來抱的女嬰,心裡像棉花似的凹下去一塊。
“孩子,這才是我的孩子……”
自己生的女兒,怎麼會不認得呢?
喃喃自語着正要去抱小公主,卻聽到一個冰冷的聲音問道:“沈美人當真要認她嗎?”
擡頭一看,正是小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