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翡看向宋宛熠,轉而說:“方便的話留個郵箱,回國後發給你。”
宋宛熠點點頭:“好呀。”
顧懷翡從包裡取出紙筆,拔開筆帽,翻到空白頁,将牛皮本輕輕地推過來。
宋宛熠認真地寫下工作用郵箱,将本子和筆推回去。
顧懷翡拿起鋼筆,又在旁邊留白處添了幾個字。
她執筆的力度比普通人輕,拇指和食指捏住筆身,中指在下方虛虛地扶着,手腕放松,輕柔地一帶,筆尖便在紙頁上留下飄逸的一筆。
鋼筆通體黑曜石色,唯獨筆尖一點泛着純金柔軟的色澤。握筆的手和露出的一截手腕皆是皓白,仿佛今夜灑在雪山頂的月光。
寫完最後一筆,顧懷翡擡腕,露出三個頗具風骨的字。宋宛熠看清楚了,她寫的是自己的名字。
“你名字裡的宛,是這個吧?”顧懷翡問。
宋宛熠點頭。
路瑜湊上前看,好奇地問:“我還以為是女字旁的那個婉呢,顧老師怎麼猜到是這個宛的?”
“直覺。”顧懷翡笑着合起牛皮本,放回包裡,又轉頭看向宋宛熠:“外面冷,别待太久,小心着涼。我們明天要早起,先回房間了,晚安。”
“晚安。”
道别之後,宋宛熠一個人又在露台坐了會兒,等餐廳人慢慢走光,燈火暗下去,才起身準備離開。
餘光無意識地掠過對側桌面,發現高腳杯和蛋糕碟之間的縫裡,有什麼東西在反光。
伸手拿過來,低頭一看,是顧懷翡的玉簪。
宋宛熠不懂珠寶,但家裡收藏有不少玉器,見得多了,大概分得出優劣。手裡的這支玉簪觸感微涼,質地細膩,價格必定不菲。
對着光仔細看,沿着玉石肌理,從表面向内部蔓延數道淺淺的沁色,如果不是人工仿古做舊,那必然是流傳下來的古玉。
這麼貴重的簪子,竟然被落在這兒了。隔了這麼久都沒回來取,說明顧懷翡沒注意到丢了東西。
繼續等顯然不是明智選擇,前台也不可能透露她住哪間房,想來想去,宋宛熠決定先把簪子帶回去,明天碰到她再交還。
入睡前,宋宛熠連上酒店wifi,給母親發了幾張自拍報平安,然後打開微博,從悄悄關注摸進那個人的主頁。
對方是那種一心撲在工作上、幾乎沒有休閑時間的人,宋宛熠偷偷地喜歡了她四年,才無意中得知原來她也會玩微博——
一位叫Marie的當紅女歌手,經她主刀手術,康複出院後發微博緻謝,艾特了她。
宋宛熠從那條微博點進DR.XU的個人主頁,将内容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隻有幾十條,全部都是轉發的醫學資訊,跟她在現實生活中一樣,專業、嚴謹、不苟言笑。
宋宛熠一開始是很開心的,悄咪咪地關注着她的動态,以為這樣會離她近一點。可是後來,她的微博漸漸有了煙火氣息。
一隻肥嘟嘟的橘貓,一桌熱氣蒸騰的家常菜,一排綠油油的多肉盆栽……
這些明顯不屬于她的痕迹,來自于另一個人。她們是師徒,是同事,也是戀人。
在她們确定關系前,宋宛熠有嘗試過争取,去病床前送過粥,去手術室外送過花;隻要她開講座,不論在哪座城市,天南海北,隻要有時間她必定追去捧場。
可是另一個人出現後,看着她們相處時的畫面,宋宛熠終于承認,自己不在她心裡。
隻是沒想到,她們會這麼快結婚,微博#同性婚姻合法#的熱搜還沒掉下去,她們就曬出了結婚證。
宋宛熠心碎了一地,打報告請了五天年假,躲到瑞士來,在冰冷的雪山紀念她逝去的暗戀。
手機屏幕暗下去,又被點亮,宋宛熠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盯屏幕裡的結婚證,直到雙眼發酸、脹痛,流下一行淚。
哭吧,傷心吧,宋宛熠想。哭夠了,傷心夠了,就能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