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底盛着一汪水,亮晶晶的,懷抱手工紙包好的茶餅,微低頭,乖順得仿佛仍是幼時模樣。
他的小孫女長大了,有了喜歡的人,卻又失去了對方,嘗到了心酸的滋味。他想說,别難過,緣分總會到的,你要等對的那個。
寬慰的話尚未找機會說出口,她就自己擦幹眼淚,從陰霾裡爬起來了。這麼勇敢,怎能不鼓勵、不支持?
“你想去哪裡都可以,隻要你生活得開心。”宋厚延說完,将畫筒遞過去,“B市有一位我的老友,我會跟他通電話,麻煩他多多照顧你,你過去後也登門拜訪一下。”
宋宛熠看了眼畫筒,猶豫了下,沒敢接。畫櫃裡的字畫大多是宋厚延的收藏品,個個價值不菲,比那塊茶餅貴重多了。
宋厚延道:“拿着吧,你顧爺爺一家人都是業内頗有名氣的國畫家,我跟他是故交,但也二十多年沒見了,送份禮物聊表情意。”
宋宛熠隻得小心翼翼地接下了。
“收拾行李吧,到時候讓你劉叔送你過去。早點睡,别太晚。”宋厚延交代完,準備起身。
宋宛熠攙着他送回樓下卧房,又跟書房裡的父母聊了會兒,才上樓準備打包行李。
雖然司機會送他,但出門遠行,不宜帶太多東西。宋宛熠隻收拾了常用衣物,又整理了一箱專業書。
五天沒上班,倒沒有什麼可交接的工作,跟科裡人聚完餐,兩天後,宋宛熠就坐上了飛往B市的飛機。
司機會呆一兩天,等她辦完B大附院的進修手續,确認宿舍,幫她搬行李進去後,再返回S市。于是把行李往酒店一放,兩人按照宋老爺子的囑咐,打車去拜訪他的故交。
宋宛熠帶上畫筒,司機買了些高檔水果保養品,來到位于二環的小區。
小區毗鄰幾大商圈,地段金貴,又是近些年新拆遷重蓋的,成本高,價格自然比一般意義上的貴,要更貴一點。住這裡的業主,基本都是達官顯貴,安保十分嚴格,不讓陌生面孔進入。物業緻電後,對方家裡的保姆出來迎接,這才總算進了大門。
對方住的不是獨棟别墅,而是最近比較流行的大平層。入戶門是兩大扇紅木門,浮雕着雍容牡丹。保姆按指紋開鎖,拉開其中一扇,側身後退半步,請客人先進去。
宋宛熠站在玄關光可鑒人的大理石上,聽到裡面有人說話,沒繼續往前走。
突然,像是瓷器被砸碎的聲音,一陣淩亂的脆響,然後是老人家怒不可遏的吼聲:“滾出去!别再來了!”
話音落,一個高大的男人繞過雕花隔斷氣勢洶洶走了出來。齊肩長發,燙着卷,紮在腦後,唇上留着胡子,戴着金絲邊眼鏡,面色陰沉,眼底的狠戾蓋過了身上的藝術氣息。
路過宋宛熠時,他滿臉不善地偏過頭瞥了一眼。
保姆慌張地喊他,想攔又不敢攔:“懷珉。”
男人置若罔聞,半步不停,徑直進入電梯關門走人。
司機尴尬地搓了搓手,壓低聲音說:“是不是來得不巧?要不我們改天再上門拜訪。”
保姆張張嘴,還沒說話,室内的老人再次出聲:“宛熠來了嗎?小趙,快請人進來。”
換上保姆準備好的拖鞋,宋宛熠抱着畫筒走進去,看到沙發主位上正襟危坐的老人,手杵紫檀木拐杖,銀發一絲不苟地向後梳起,身上有種不怒自威的威嚴。
宋宛熠柔順地垂下視線,喊了聲:“顧爺爺。”
顧潤祯嗯了聲,站起身:“宛熠,我們去那邊坐。”
青花瓷碎了滿地,顧潤祯繞過碎片,領着宋宛熠去隔壁茶室,好讓保姆清理客廳的碎片。
三人在小葉紫檀茶桌前落了座,保姆過來倒茶。碧螺春甫一入水便沉底,随即漾開明亮的翠綠,如春意暈染。
宋宛熠從小喝不慣茶,雙手攏着玻璃杯,隻輕輕呷了一口,便滿齒清香。
茶香甯靜悠長,似乎有種魔力,不知不覺間就把浮躁的人心給熨燙得舒展開來。
飲下兩杯茶,顧潤祯的情緒明顯松緩了許多,眼角眉梢不再緊繃。他端着茶杯,隔着氤氲水汽開口:“剛才沒吓着你吧?”
宋宛熠搖搖頭,因為不知道事情起因,謹慎地沒接話。
顧潤祯也并不願多談,提了這麼一句,就掀過去換了話題。“路上辛苦了,厚延說你是來進修,做醫生?跟你奶奶一樣,了不起。”
閑聊幾句,保姆進來說晚飯已經準備好了,顧潤祯便說:“餓了吧?你姐姐到了我們就開飯,我問問到哪兒了。”
然後喊保姆拿手機給自己,剛按下撥号鍵,入戶門的密碼鎖滴地一聲響,有人回來了。
宋宛熠坐在側對玄關的椅子上,擡頭看過去。
來人扯下圍巾,将長發攏到耳後,露出一張精緻的臉。面容如玉,眉目疏淡,溫柔得仿佛遠山薄霧。
宋宛熠訝異地站起身:“顧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