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脈公布領證後不久,宋宛熠就向院方遞交了進修申請,但一直沒批下來。
一方面宋宛熠還沒晉升主治醫師,不符合外出進修相關條件。另一方面,F大一附院跟B大附屬醫院,都是國内名号響當當的公立三甲醫院。
兩家醫院的醫務人員一般會選擇出國進修,幾乎沒有去綜合實力相當的另一家醫院進修的先例,一附院就沒立即答應她的申請。
拖了大半年,宋宛熠都忘記這回事了,沒想到又突然通過了。
“宛熠,你真的要去嗎?”同事不舍地問。
宋宛熠點點頭,說:“半年後就回來了。”
見她态度堅定,同事也不好再勸阻,隻能鼓勵道:“去進修也好,換個環境忘掉過去,有機會的話,試着發展新感情。”
宋宛熠笑着回複:“随緣吧,走了,該查房了。”
早查房結束後,主任單獨找她談話,公布了這件事:“院裡出于多重考慮,最終通過了你的進修申請。B大附院給了回複,也同意了,期限是半年。”
宋宛熠忙說:“謝謝主任和院領導的理解和支持。”
主任擡手下壓,示意她不必講客氣話:“比起進修,說是交流可能更合适,不過B大附院的普外科比咱們院專業更細化,也有一些獨到的長處,你去到那邊也能學到不少,自己多用心。”
宋宛熠點頭:“我明白。”
主任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對面,拍拍宋宛熠的肩膀:“跟同事交接一下手頭的工作,走之前打聲招呼,科裡給你辦個送行宴。好了,去忙吧。”
晚上下班到家,飯桌上,宋宛熠把消息告知了全家人。
席穎非常驚訝:“好好的怎麼突然要去B市?進修?别的院能比一附院更好?宛熠,你不能因為……”
說到一半,席穎猛地把話頭刹住了,她不主動提,那自己也别戳她的傷心事。
宋厚延深深看了眼明顯藏着心事的孫女,默然呷了口藥材湯,沒說話。
飯後宋宛熠回到卧房,走到落地窗旁的書桌那兒坐下。房間外面連着陽台,窗簾沒拉,小區路燈的亮光隔着景觀樹,朦朦胧胧地照進來,落在她肩膀上。
她低頭望向桌面,大部分側臉藏在暗影中,被光照亮的嘴角沒什麼精神地垂着,神情有些孤獨。
摘掉挎包,擱在大腿上,伸手進去掏蓋好公章的進修協議,指尖不小心被紙張邊角給戳了一下,硬硬的,不像是協議。
宋宛熠縮回手,扒開包,從深處撿出一張卡片。硬紙質地,壓印着不明顯的玫瑰紋,背後空白,正面寫着幾行字。
沒開燈,室内很暗,路燈暖黃的光淺淺地鋪進來,卡片被映亮的一處,是遒勁有力的“顧懷翡”三個字。
宋宛熠微微一怔,啊,是那位顧老師。
不知道她回國了沒有,還在采爾馬特嗎,或者去了因特拉肯,遊覽少女峰?
不知怎麼,蓦然回憶起金色松樹林的下午,風很輕,花很香,兩人并肩坐在草地上,安靜地望天。
當時輕松惬意的感覺浮上心頭,宋宛熠有些出神,嘴角不經意地上勾。
房門忽地被敲了兩下,随後響起宋老爺子低沉的嗓音:“宛熠。”
宋宛熠把卡片和包一起擱在桌上,起身過去開門。
宋厚延手裡握着畫筒,看了眼室内漆黑的光景,沉吟開口:“準備休息了嗎?”
宋宛熠按亮吸頂燈,将爺爺請進來:“還沒,剛才忘記開燈了。”
宋厚延沒再多問,把提在手裡的茶餅遞過去:“這個你帶上,去到B大附院,送給院長嘗嘗。他母親跟你奶奶以前是老同學,你去進修,得勞煩他多關照。”
茶餅不重,不過幾百克,但是普洱老茶,老爺子珍藏七八年都沒舍得喝,這次卻意外地拿出來送人。宋宛熠捧在手中,覺得沉甸甸的壓在心裡。
她問:“爺爺,您不反對我去B市嗎?”
她明白,母親無法接受的不是她要去進修,而是遠離家裡,跑去遙遠的B市。爺爺來找她,說明已經跟父母溝通過了,并且說服了他們,然後來告知她,我們支持你。
宋厚延沒回答,坐到床尾凳上,轉而說:“你那幅《寒春》,怎麼不留着了?”
中午太陽好,宋老爺子想把字畫拿出來晾晾,去去潮氣,搬空半個畫櫃,沒看到孫女寶貝得不行的那幅畫,趕緊喊司機和保姆上來,一起翻找。結果司機說,宛熠讓自己拿去畫廊,準備給賣了。
宋厚延當即就明白了,孫女這是下定決心,要跟過去告别了。所以晚上她說要去進修,宋厚延心裡有底,沒太驚訝。
宋宛熠視線垂在茶餅上,清清淡淡地回答:“因為,沒有堅持的理由了。”
宋厚延看着面前的孫女,目光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