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威尼斯藝術雙年展,宋宛熠了解得不多,隻知道它是國際上最重要的三大藝術展之一,參展人包括全世界各國的藝術家或團隊,是藝術界影響力最廣的盛會。
兩年舉辦一次,通常定在奇數年,5月開幕,11月下旬閉展。藝術家們在完成自己的作品後,需要托運到威尼斯,經國際評審團評篩選,敲定入圍作品并頒獎後,便會在國家館或主題館進行長達半年的展出。
寫意山水看起來比工筆簡單,似乎隻是潑墨揮筆掃幾下就完成了,但其實不然。
構思、畫面布局、勾勒輪廓、皴擦點染,等墨色幹透,還要對細節進行完善,最後才是落款、蓋章。
在山水國畫中,筆法線條彰顯風骨,墨色濃淡體現氣韻,二者通過畫家之手融合,将畫面層次、恢弘氣勢靈動地展示出來,才算是一張成品。
至于在成品之上,能賣出高價、斬獲獎項、赢得廣泛關注,成為一幅具有收藏價值的藝術品,遠比完成這幅畫難千百倍。
少部分人硯台磨穿,廢稿三千,僅能創作出一幅這樣的作品。更多的人碌碌無名一生,直到放棄夢想的那天,也沒能突破行畫畫匠的身份。他們的熱情和希望被一天天消磨,最終被随意地釘在酒店大堂、餐廳走廊,變成廉價、可批量複制的裝飾品。
在這個浮躁、金錢至上的時代,擔得起畫家名謂的人鳳毛菱角。而顧懷翡滿身澎湃靈氣,指尖凝着光,遠遠淩駕于他們之上。
每次路過大畫室,宋宛熠都能看到貼在牆上的馬特洪峰彩印照片,有時深夜下樓喝水,還能撞見顧懷翡站在畫紙前凝眸沉思。
顧懷翡的畫充滿濃郁的個人色彩,幅面極廣、注重留白,将天地壯闊一層層地柔化,收入薄薄一張宣紙,化成她眼中曠雅安甯的山河。
既然已經開始畫草圖,說明差不多該開始起筆了,宋宛熠十分期待地問:“姐姐定好要畫什麼了嗎?”
顧懷翡合起牛皮本,賣了個關子,笑着說:“這次想嘗試些不一樣的。”
總不會打算工寫結合吧,宋宛熠回憶了下上次顧懷翡那張用來練筆的工筆花鳥,不由得擔心起來。在國際藝術展做這種嘗試,未免太冒險了吧。雖然她的寫意技法出神入化,但掩蓋不了工筆的不足。
宋宛熠的心情不加掩飾地寫在臉上,顧懷翡見她眉心都苦惱地皺起來了,便問:“在想什麼?”
宋宛熠沒敢直說,委婉地提到:“姐姐之前不是說,人都要揚長避短嗎?”
顧懷翡揚了下眉:“不去嘗試,不做到力所能及的最好,怎麼知道自己擅不擅長?”
宋宛熠眉頭皺得更深了,沒立即回答,低垂着睫毛仔細地思考。
顧懷翡站近了一些,擡手在她眉毛尾部那兒撫了一下,語氣溫和地說:“擔心我?”
宋宛熠誠實地點了點頭。
“希望我得獎?”
宋宛熠不想給她壓力,猶豫幾秒,才輕輕地嗯了聲。
顧懷翡笑了,聲線放得很柔,像是在哄她。“那我努努力,不讓妹妹失望。”
宋宛熠低着頭,感受顧懷翡的拇指摩挲自己的眉毛,最後落到了眉心,由下而上地抹了一下。
“總是皺眉。”顧懷翡的指腹帶着力度,一遍遍地劃過,聲音始終很輕。“放松點,别給自己那麼大壓力。”
剛吃完飯,血糖濃度很高,神經一放松下來,不由得開始犯困,宋宛熠在她的溫聲細語中慢慢閉上了眼。
眉間被搓得溫熱,熱度漸漸從額頭漫開,籠罩住整個大腦。腦海變得很空,飄飄蕩蕩地浮着,沒有具體要去的遠方,隻是感受當下的存在。
宋宛熠情不自禁地向熱源靠近,等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額頭貼在顧懷翡的大衣上。而她手搭在自己背後,一下、一下,舒緩地拍動。
宋宛熠猛地從她懷中彈起,慌張地後退,動作太急,差點碰撞到身後騎車經過的外賣小哥。
顧懷翡拉了她一把,等她自己站穩,才松開她的手腕。
心髒有一瞬漏拍,然後砰砰砰砰劇烈地複跳起來,如同高空蹦極,墜落刹那的心空,以及跌到底繩索拽緊後反彈,血壓瞬間的激升。
胸口被震得發麻,宋宛熠急促呼吸幾次,才找回神志,開口問:“我剛才睡着了嗎?”
“半分鐘。”
這樣站着都能昏睡過去,必然是累到一定程度。顧懷翡的表情難得有些嚴肅,口吻也帶上了平時沒有的嚴厲感。“妹妹,你需要休息,今天早點下班。”
這好像還是頭一次,顧懷翡沒有征求她的意見,而是直接給出指令。
宋宛熠愣了下,不太明白為什麼顧懷翡突然不高興了,但還是習慣性地點了點頭。
白大褂兜裡的手機在震,宋宛熠拿起來,屏幕上顯示一串沒備注陌生号碼,但來電地址是S市。
顧懷翡無聲地看着她,眼睛裡的光似乎更暗了。
宋宛熠一邊小心地按下接聽鍵,一邊用餘光觀察顧懷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