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好像惹她生氣了。
是因為剛才不小心睡着了嗎?
打電話過來的是F大一附院的醫生,跟宋宛熠同屆入院工作,不同科室。最近他在寫論文,需要一些難找的資料,知道宋宛熠平常收集的學習材料多,就來問問看她有沒有。
對方說了幾篇論文,名字又長又拗口,宋宛熠心思不在電話上,複述了幾遍都沒背全。
“等等,讓我寫下來。”宋宛熠左手舉着手機,右手推開鋼筆帽,翻遍全身衣兜沒找到紙,茫然無措地握着筆。
最後是顧懷翡打開了自己的牛皮本,遞到她面前,示意她寫在上面。
宋宛熠感激地跟她對視了一眼,落筆去寫的時候才發現,剛才那一下摔得太厲害,醫院發的鋼筆質量不太行,墨斷了寫不出來。
筆尖在紙上劃了又劃,隻留下幾道空白的痕迹。
宋宛熠無奈地歎氣,剛想跟電話那頭的人說,要不你編輯成短信給我吧,顧懷翡卻抽走了她虛虛握着的塑料外殼鋼筆,然後把自己用的那支放進了她指間。
顧懷翡沒在笑。
路燈昏黃的光從高處斜照而下,光影打在顧懷翡周身,當她斂起一身溫柔,那些隐藏在骨子裡的世家矜貴便不自察地發散出來。
那是高門大戶的威儀。
宋宛熠還小的時候,逢年過節跟着宋厚延去他的世交家裡拜年,站在高大的廳堂下,望向紫檀圈椅中居高臨下坐在主位的人。
那些當家家主身上,便籠罩着這樣的氣質。
宋宛熠愣神片刻,被電話那頭的同事打斷:“那六篇論文我找了半個月都沒找到,宛熠你那兒有的話真是幫了大忙了,等你進修回來我請你吃飯。”
宋宛熠嗯嗯地應着,沒走心,飛快地寫完對方要的資料的名字,挂斷了電話。
顧懷翡沒看她,隻是捏着黑曜石色的筆帽,有一下沒一下地轉動。
宋宛熠試着叫她:“姐姐?”
顧懷翡站着沒動,擡起視線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
宋宛熠讨好地笑了笑,湊上去說:“不是讓我加班的電話,是S市的同事想要幾篇論文,讓我發郵件給她。”
沒人讓她解釋,但宋宛熠覺得,如果這樣能讓顧懷翡心情好一點,她可以一直說下去。
“今天沒有工作了,術後醫囑也不是非我寫不可,跟值夜班的師兄交接一下就行。”
“我可以下班了,上去換件衣服就能走了,五分鐘就行,我很快就下來。”
宋宛熠每說一句笑意就更濃一分,到最後嘴角揚得太高,臉頰都有點發酸。
顧懷翡停住動作,深深地看了她許久,就着她握筆的手,合上了筆帽。然後在她嘴角那兒按了下,說:“你不用這樣。”
宋宛熠握着鋼筆,迷茫地仰視着她。
“你不用讨好我,也不必取悅任何人。”顧懷翡眼底深邃,似有千言萬語,仔細斟酌最終說出口的,隻有溫和的一句:“你要做你自己,妹妹。”
顧懷翡在她下巴上捏了一下,朝住院部的門廳示意道:“去吧,快去快回。”
宋宛熠往回走了幾步,想起什麼,又轉身舉起那支鋼筆:“姐姐,你的筆……”
顧懷翡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淡聲說:“拿着用吧,你的不是摔壞了。”
宋宛熠哦了聲,見她眼角眉梢重新綴上了暖意,才放心地往門裡走。“我馬上就下來哈,姐姐再稍微等我一下。”
電梯運行至七樓,門剛打開,宋宛熠便急匆匆地走了出來,路過護士站時,卻被突然喊住了。
“宋醫生!”小護士趴在護士台上,上身探出來,滿臉八卦。“剛才跟你說話的是誰呀?”
“我姐姐。”宋宛熠不疑有他,很實在地回答。
“哦,姐姐啊。表姐還是堂姐?我怎麼看你們長得不像呢。”
“沒有血緣關系的,是……”宋宛熠卡了一下,她喊姐姐喊得很順口,倒是沒認真想過,這層關系究竟該怎麼定義。
雙手藏在白大褂口袋裡,悄悄捏了捏布料,宋宛熠猶豫了會兒才說:“是認識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