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七樓,肝膽胰二病區。
小護士值完夜班,困頓地坐在護士台後,邊打哈欠邊整理東西準備早交班。
醒了,但沒完全醒,頂着雙疲憊無神的睡眼,呆呆地看着走廊。護工、物業保潔、病人家屬、趕來上班的醫生,陸陸續續從她面前走過。
電梯叮地一聲,到達本樓層。門打開後,出現一個穿着駝色大衣的身影。
小護士雙眼瞬間就亮了,猛地站起來沖那邊打招呼,無比亢奮地說:“宋醫生!早啊早啊!今天還是顧姐姐送你來的嗎?!”
“早呀。”宋宛熠點點頭,走到護士台前,見她精神煥發神采奕奕,便問:“昨晚不忙吧?”
小護士眼神明亮如火炬:“忙啊,哪天不忙,3号床的大爺手術後一直喊傷口疼,半夜叫了我七八次。我都跟他說了,他傷口一點問題都沒有,每個人體質不同,覺得疼也是正常的。”
她講的話和她的精神狀态實在對應不起來,宋宛熠疑惑地思考了下,說:“你喝了很多咖啡嗎?”
“沒有!”小護士猛搖頭,嘿嘿地樂起來,話裡有話地暗示:“但我打了雞血哦。”
宋宛熠聽不明白,周圍也沒别人在,不能幫忙解讀,隻好沖她笑了笑當做回應。
忙碌了整個清早,臨近中午的時候才稍微清閑下來。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聲沙沙,灑落在樓下高大的梧桐樹上。
細雨帶着蕭瑟清涼,把城市往更深的秋色中推去。青黃相間的枝葉終于被這場雨洗去了綠意,站在窗邊向遠處眺望,天地間滿是璀璨奪目的金色。
跟S市的細膩憂郁的秋天不同,B市是浩大而開闊的,令人心情也跟着舒暢起來。
飯後午間休息,值班室空蕩蕩的,宋宛熠獨自坐在玻璃窗下,打算用科裡唯一一台能連外網的電腦給同事發論文。
手機數據線連上電腦,找到相冊文件夾,把昨晚拍的圖片複制出來,按題目壓縮成三個文包。
點開浏覽器,登錄工作用的郵箱,上傳附件,發送出去。
然後在手機好友列表上點開對方的頭像,宋宛熠敲字:【論文我這裡隻找到了兩篇,不好意思哈,幫不上太多。不過有一篇内容接近,看看能不能用,剛發到你郵箱了。】
對方沒立刻回複,宋宛熠也不着急,移動鼠标點開收件箱。
很久沒登錄,積攢了一百多封未讀郵件,大部分是廣告推送,個别還有信用卡對賬單、商家節日祝福之類的。宋宛熠逐個勾選,準備一齊删掉。
視線逐條下移,在眼花缭亂的垃圾郵件中,毫無防備地看到一行與衆不同的主題,隻有簡簡單單的七個字——馬特洪峰的合照。
似一滴水墜入湖面,激起層層漣漪。宋宛熠心緒顫了顫,點開了那封新郵件。
界面跳轉至正文,清爽工整的排版,寫着四行文字。
“宛熠:
這世間幸福往往複雜,而快樂較為簡單。
希望你永遠保留皓月與雪山的清澈。
還要擁有自己的光亮。”
發件時間是十幾天前,她離開瑞士,還沒動身來B市的時候。宋宛熠錯愕地望着屏幕,幾乎忘記呼吸。
是顧懷翡……
她當時在顧懷翡的牛皮本上寫下了自己的工作郵箱,顧懷翡說要把合照發給她。
正文上方顯示有一個附件,宋宛熠急忙點開。科裡帶寬小,網速慢,十幾兆的圖片緩沖要花點時間。
前後不過半分鐘,宋宛熠卻覺得比在病房腳不沾地忙碌的整個上午還要漫長。
路瑜抓拍的那張照片,從屏幕頂端開始,一厘一毫地往下,一點點地顯現。
山頂廣袤的夜空,微芒閃耀的銀河,顧懷翡溫柔散開的長發,以及掩在影影綽綽燈火中的側臉。
她沒有看鏡頭,隻是靜靜地望向自己,眼底是玉一般溫潤的包容。
原來早在那個時候,她就已經這樣看着自己了。
再想到她送的藍玫瑰花束中的卡片,郵件中的鼓勵,還有日常相處中點點滴滴的照顧。
她說,你可以多依賴我一點。
她說,希望你永遠清澈并且快樂。
在顧懷翡心裡,自己并不是身無長處、平庸笨拙的糟糕樣子,而是……
“我的美人。”
眼睛裡潮潮的,眼眶灼熱發燙,宋宛熠不敢眨眼,怕一動就會落下淚來。
手機擺在桌面上,震了下,同事剛剛回複:【收到了,多謝!能找到三篇已經幫了我很大忙了,你别這樣說,哈哈。】
【诶,你那邊怎麼樣啊,進修順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