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宛熠此刻不太想說話，回了個ok表情包。

對方說：【好就行，嗯……那什麼，新環境新氣象，有遇到什麼新的人嗎，哈哈。】

宋宛熠忍住眼中熱意，回答道：【遇到了我姐姐。】

特别好特别好的姐姐，宋宛熠在心裡說。

夜間查房後，一天的工作終于告一段落。同住的女住院醫師先去洗漱，宋宛熠便順手整理休息室衛生。

下個月才供暖，室内冷飕飕的，宋宛熠浸濕抹布擦完桌椅，手指就已經被凍紅了。

擦到窗台的時候，看到插在花瓶裡的三束劍蘭。宋宛熠小心養護每日換水，延長了一點盛放時間，但挽回不了最終的衰敗。

花瓣無力地垂了下去，從邊緣向中心泛黃，開始腐爛。

很可惜，但也隻能扔掉。

宋宛熠十分不舍地把花取出來，放進垃圾桶，提了垃圾袋出去扔。又去洗手間水池那兒把花瓶沖幹淨，放回窗台上晾幹。

暫時沒什麼事要做，宋宛熠便掏出筆記本放到小桌子上，自己坐在床邊，準備寫今日工作總結。

不是強制要求寫的，隻不過她自己覺得每天總結一下經驗或者失誤有好處，等進修結束提交學習報告時，也有素材可用。

她用的是顧懷翡送的那支鋼筆，低調貴氣的黑曜石色，隻有筆尖是莊重的金，雕刻着繁複的花紋。

寫字的時候，宋宛熠的視線總是忍不住從紙頁偏移，落在那些花紋上。

似王冠，也像濃夏日子裡枝繁葉茂的藤蔓。

在人迹罕至的牆角生根，寂靜地向上爬，舒展的枝葉漫過整面白石子牆。每當有風吹過，滿牆綠色就會如水波一般蕩開。

而在如綠寶石般淨透的背景色前，是一簇簇粉白淡紫開到最豔的劍蘭。

燦爛的生命力從花瓣、從葉梢流淌而出，灌入這閃光盛夏、最好時節。

休息室門忽然吱地一聲響，女住院醫師端着臉盆從外面走進來。

宋宛熠陡然回神，發現面前的學習筆記除了第一行寫上了日期，其他空白的位置全被自己畫上了畫。

女住院醫師邊拿毛巾擦頭發邊往裡走，看見宋宛熠坐在桌前，手中還握着鋼筆，随口打招呼：“宋醫生寫什麼呢？”

等看清本子上的畫，她驚奇地呦了一聲：“宋醫生會畫畫呀？真漂亮。”

宋宛熠默然地盯着那幅小畫，沒說話。它太突兀太格格不入，不該出現在學習筆記裡。

想了想，揚手撕掉了這頁紙。

女住院醫師瞅見她的動作，驚訝得直挑眉：“幹嘛撕了呀？那麼好看，扔了多可惜。”

“不太合适。”宋宛熠把紙團了團，丢進垃圾桶，然後帶上洗漱用品拉開門。“那我去洗漱了。”

女住院醫師哦哦地應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有點無奈。

其實能感覺到，她經常心事重重，但交情太淺，有些話說多了就太過了，也不好勸，就挺沒辦法的。

宋宛熠回來後，休息室就熄了燈，女住院醫師戴着耳機看網劇，時不時發出壓低的笑聲。

宋宛熠定好鬧鐘後就按掉了手機，試圖讓自己入睡，但直到隔壁床傳來深度睡眠的呼吸聲，她仍然十分清醒。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床，但失眠的感覺是熟悉的。

從大學到現在，無數個焦慮到無眠的夜晚，她都是這樣靜靜細數着黑暗。

枕頭邊手機震了下，宋宛熠眯着眼去解鎖屏幕。

顧懷翡在問：【妹妹應該準備睡了吧，今天有按時擦藥膏嗎？】

宋宛熠回複：【已經躺下了，有擦的。】

顧懷翡：【好，那睡吧，晚安。】

換做平時，宋宛熠接下來會同樣說一句晚安，或者發一個小鹿入睡的表情包。但今晚，宋宛熠手指停在W鍵上，遲遲沒有按下一個。

想起顧懷翡說，自己可以多依賴她一點，宋宛熠鬥着膽子，删掉了剛才輸入的文字，飛快地按了幾個别的鍵。

猶豫了下，還是點了發送：【我還……不想睡……】

顧懷翡可能沒想到她會這麼回複，問她：【那妹妹想做什麼？】

窗外還在下雨，淅淅瀝瀝的雨聲回蕩在深夜裡，有種孤獨而纏綿的味道。

宋宛熠沒去考慮會不會給對方添麻煩，是不是不夠禮貌得體，幾乎是跟從自己的心，寫下了一句：【我想……跟姐姐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