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去,落日收起最後一抹橘紅。宋宛熠寂靜地站在陰影裡,乖巧中透着無助。
顧懷翡輕歎口氣,朝她走了過去。
走廊天花闆的老式燈管到了預設時間,在這瞬間一齊點亮。刺眼的光束如大雪傾瀉,宋宛熠條件反射地眯起雙眼。
再睜開時,周遭一片白茫,正如在馬特洪峰利菲爾湖邊,她因低血糖而與顧懷翡相識的那天。
顧懷翡語氣溫和,眉目淡然,仿佛所有煩憂在她那兒都能得到寬容的解答。
宋宛熠眨眨眼,聽見她在輕聲哄自己:“沒讓你立刻想明白,不要因為這種事有壓力。”
“你很珍貴,宛熠。”顧懷翡溫情地撫摸她的頭頂,在表白,也在寬慰。“做你自己,等我追你就好。”
回去的路上,宋宛熠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能因為前一晚輾轉反側沒睡好,也可能隻是因為有顧懷翡在身邊,格外安心和放松。
她夢到來B市前的某天,同事悄悄把她拉到走廊盡頭的小陽台,告訴她去B大附院進修的申請批下來了。
同事是個重感情的姑娘,聽說她要走,很舍不得。但又知道她的情況,理解她短暫離開傷心地的想法,所以最終隻是鼓勵她早點忘掉過去,試着發展新感情。
上次另一位同屆入職的醫生朋友打電話過來,讓宋宛熠幫忙找幾篇論文。郵件發過去後,對方也八卦過,問她有沒有遇見新的什麼人。
宋宛熠回複的是,遇到了我的姐姐。
後來這件事被那位同事姑娘知道了,還特意打電話過來關心她。宋宛熠當時說她想多了,隻是姐姐。
如果換成現在……
好像不能這樣定義了。
宋宛熠悠悠轉醒,發現已經回到文創園區,車靜靜停在工作室門前,似乎停了有一陣子了。
空調暖烘烘地吹着熱風,宋宛熠動了下,蓋在身上的大衣跟着滑落半截。
衣袖散發着墨香,是顧懷翡的衣服。
離開門診大樓後,宋宛熠沒回病房換衣服,直接下班了。白大褂太過顯眼,她脫了疊起來抱在懷裡,隻穿着薄薄的羊絨衫,車裡溫度高,倒也不冷。
大衣應該是她睡着了之後,顧懷翡怕她着涼才幫她披上的。
宋宛熠坐直身子,撿起大衣,往駕駛座看去。
顧懷翡視線凝在手機上,眉頭微蹙,指尖敲擊着方向盤,似乎在思考什麼麻煩事。聽見旁邊有動靜,便按滅屏幕,朝宋宛熠溫和地笑了笑。“醒了?”
顧懷翡去的地方都有供暖,也就上下車那一會兒才在室外呆着,很少接觸冷空氣,所以她的穿衣風格總是偏薄的。
脫下大衣,她隻穿着件絲綢襯衫,好看是好看,但不保暖。
宋宛熠沒回答,反倒伸出手去,用手背碰了碰顧懷翡搭在方向盤上的右手。
還好,不是冰涼的。
“姐姐怎麼不叫醒我?”宋宛熠問。
“難得你睡得那麼沉。”顧懷翡翻轉右手,指尖輕輕撓了兩下宋宛熠的掌心。“還困麼,要不要回房間睡會兒再吃晚飯?”
顧懷翡指甲剪得短,從掌心劃過的感覺酥酥麻麻,宋宛熠敏感地紅了臉。
放下白大褂,準備下樓時,手機突然震動起來,顯示來電人正是那位同事妹子。
宋宛熠很快接起來,對方卻猶猶豫豫地不說話,過了幾秒才問道:“宛熠,我聽說許主任去B大附院開講座了。你……還好嗎?”
宋宛熠想說我沒事樂,謝謝關心,轉念想到對方并不知道她近期的心态轉變,便挑重點解釋了下。
對面聽她說完,大松了口氣。“太好了,宛熠,真的太好了。想明白了就行,你這次出去進修是對的,果然換個環境人的想法就會變,老待在同個地方思維會被局限,你是該多出去走走。”
感慨完,她又偷笑:“哎,那個,我在想,為什麼你會突然想明白崇拜跟喜歡不同呢?是不是有誰讓你動心,隐約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喜歡?”
宋宛熠揉了揉還在泛紅的耳朵,聯想起在車上的那個夢,頓了下,很輕地嗯了聲。“好像是吧,我也不确定。”
對面立刻炸了,音量提高好幾個分貝,迫不及待地追問:“我就知道!你跟之前提到的那位姐姐關系絕對不一般!是她嗎?是她嗎?宛熠你快告訴我是她嗎?!”
宋宛熠被她的反應逗笑了,沒那麼緊繃着了,坦誠地說:“是她,是我的姐姐。”
同事妹子長籲短歎,折服于自己的真知灼見。
兩人就這個話題聊了會兒,妹子突然發現一件要緊事:“這麼說,你還從沒跟她談過許主任,也沒解釋你其實不算喜歡過她?”
“還沒找到機會說這些。”
“那不行啊,你得跟她說。”妹子熱心地分析着。
“咱們顧姐姐看上去是個自我價值感很高,比較驕傲的人哈,好像不會在意那些。但是再寬容的人,陷進愛裡都一樣,都會吃醋,會介意。”
“我覺得吧,雖然目前看主動的一方是她,但其實說不定,她也在等你給她安全感。”
“早點跟她說吧,然後勇敢向前走。”
最後兩句話,妹子說得莊重而認真:“宛熠,你特别好,雖然你自己不知道。”
“我向希波克拉底發誓,你值得被心無芥蒂地,好好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