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霁一頓,心道糟糕,一時嘴快,竟是說漏了嘴。
她不甚自然地遮掩道:“嫣兒姑娘……聽聞是将軍在懷陽時府上的舊人,不過并無名分,且來京之後,旁的姑娘将軍一眼都未看過,平素回府除了書房,便隻往咱們不秋院來的。”
雪竹繼續問:“那除了嫣兒姑娘,這府中可還有其他姑娘?”
阿霁慌張,不知哪裡又說漏了嘴,這位竟是句句直問要害。
她眼神飄忽,支吾應道:“有是有,但将軍真真是不理會的!姑娘不必挂心。”
雪竹當然不挂心,隻是看出阿霁雖有幾分伶俐,到底年紀尚小,并不懂藏掖,便一問一答的,将眼下狀況摸了個大概。
如今正旦早過,已是正月初八,她昏迷了約有半月,在這護國将軍府也已待了七八日。
外頭大事有二。
一則自靖王入主洛京,祥瑞頻降。
欽天監夜觀天象,稱有百年不遇之“五星聚于東井”,此乃天命轉移之象;
又報洛水下遊冰融,渾渾濁水近日不治而清;
大昭各地更是忽而湧現九色鹿、白麒麟等各類珍奇異獸……
群臣稱諸般異象皆為仁君出世之兆,請奏靖王早日登極,以延綿大昭不朽基業,護佑百姓樂業安居。
盛情難卻,靖王隻得命欽天監測選吉日。
正巧,正月十五便乃上上之吉,于是擇定上元佳節,于乾安殿前正式登基。
這套天命祥瑞招數,靖王用得向來熟練。
猶記當初僞帝奉先帝口谕即位時,他正率威遠軍北上禦敵,得知京中噩耗,悲痛難當,一連數戰失利。
僞帝知曉此事後,連發數道聖旨斥其領兵不利,又召其歸京,欲另擇統帥接管威遠軍。
僞帝之心,路人皆知,然靖王素有忠孝之名,上既有旨,哪怕洛京已成龍潭虎穴,他亦應往矣。
據傳,當日靖王接旨,意欲交出虎符之際,天色忽變,烏雲以遮天蔽日之勢滾滾而來,狂風呼嘯,悶雷轟隆作響。
威遠軍中忽有将領上前,抽刀斬殺自洛京而來的傳旨内侍,慷慨忿言道:“王爺,先帝崩逝一事萬分蹊跷,口谕傳位更是無憑無據,難以服衆!先帝屬意王爺,大昭上下皆知,何況戰事正在緊要關頭,王爺如何能聽竊國之賊召返,棄我威遠軍與大昭百姓不顧!”
靖王聞言,厲聲疾斥。
然威遠軍齊齊跪拜,請命之聲響徹雲霄。
靖王仍再三推拒,奈何軍心所向,勢不可擋,且傳旨内侍已被斬于帳前,靖王别無二路,隻得收回虎符,重掌大軍。
霎時間,撥雲見日,軍帳上方的天色驟然晴朗。
當日情形到底如何,旁人無從得知,可承甯元年冬,威遠軍拒臣大昭新君,改擁靖王一事,乃天下皆知的不争之實。
正如眼下靖王授命于天,得登大寶,也注定成為亂世之中、青史之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比起這一心照不宣的繼統大事,另一則要聞聽來便摻雜許多風流之意,更得百姓歡喜。
大昭既将迎來新帝,那立儲自然也是頭等大事,從前先帝便是因太子早逝,遲遲未再立儲,惹出後來諸多事端,如今靖王即位,想來吸取教訓,不會讓東宮空置太久。
擺在眼下的儲君人選有二。
一乃從前的靖王世子沈钊,占着嫡長禮法,本應是最适宜的太子人選。
可如今還有一位被萬民奉為大昭戰神的次子沈刻,舉世皆知,靖王這天下,至少一半都是他打下來的,這太子之位,他自然也坐得。
想來遠在入京之前,這諸位之争便已暗流湧動。
然就在這時,洛京竟流傳出大昭戰神夜闖天牢,攫掠僞帝宮妃的香豔駭聞!
雪竹聽得入神,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她便是那僞帝宮妃。
一時無言。
其實享繼前朝後妃這種風流韻事,許多朝代都有,不算稀奇,權柄在手,是非黑白自有上位者定。
這件事,他做得。
但在此時做,便注定會成為對手攻讦于他的趁手把柄,她不信此人不知。
如此看來,她從天牢出來一事,也并非表面那麼簡單,此人若不是留有後手,便是不想坐這東宮,總歸不會是外界所傳那般,為了美色,甯願舍棄太子之位……
這一日方醒,事情繁雜,雪竹聽了許多,仍需時間理清頭緒。
然入了夜,她正欲回内室安寝,那位大名鼎鼎的大昭戰神又來“探望”她了。
這一次不僅人來了,他還帶來了箱籠衣物,書冊刀劍。
雪竹難得湧上些許不明之意:“沈…少将軍,這是何意?”
沈刻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不是已同婢女打聽了?本将軍為了你,太子都不做了,如今你既醒轉,自然要同你住在一處,方能顯出本将軍鬼迷心竅,色令智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