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着人邊往前走邊說:“阿娘說待開了春,新皇陛下會開恩科,你以後也不必抄書了,準備科考要緊!”
江珣清清淡淡地望她:“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并無妨礙,且書肆的老闆說,如今正有貴人招攬門客,無需旁的,博古通今為宜,若得青眼,一月應有不少月銀,阿芙放心。”
“門客?”
阿芙年紀不大,卻也明白這仿佛是擇主站隊的意思。
江珣一向清正,讀書入仕,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以往書塾夫子亦有舉薦他為門客,皆被他拒絕了,怎的這回就願意了?
她又問:“哪位貴人?”
江珣猶豫了瞬,才告知她:“二殿下。”
果不其然,阿芙一聽,眼都瞪大了:“二殿下……不就是那位大昭戰神嘛,洛京城都傳遍了,那二殿下雖然骁勇善戰,但聽聞他連僞帝後妃都搶,很是目中無人荒淫無道,你怎能去給這種人當門客!”
她越想越覺完蛋:“不行,絕對不行!江珣你可不要為了那點月銀糟蹋了自己前程,我…我可以少花些銀子的!”
反正開了春便有恩科,以他一甲之才,不當狀元,也足夠當個探花郎了,到時候她的好日子不就來啦!何必當什麼門客。
江珣一時也不知如何解釋這朝堂政局,隻虛應兩聲,并不深說。
阿芙卻很警惕,一路都在勸誡他千萬不要做傻事,可嘴裡說着“我可以省吃儉用幾日的”,轉瞬目光又被不遠處的兔子燈吸引。
“喜歡?”
她戀戀不舍地看了好幾眼,小嘴卻振振有詞道:“才不喜歡,一盞兔子燈要二十文,他怎麼不去搶錢呢。”
江珣頓步,從袖中錢袋裡拿出三十文錢,牽着她去燈攤前,要了那盞兔子燈,又在一旁糕點攤上,買了一包香糖蜜糕。
阿芙一面指責他胡亂花錢,一面又眼彎彎地舉着小兔子燈晃蕩,還偷偷去聞那香糖蜜糕,開心得整個人都要蹦起來了。
江珣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溫和道:“今日上元,是應給你買一盞燈的,不過蜜糕要等回家淨手才能吃。”
“好吧,那就破例一次,下次可不許亂花錢了!”阿芙又舉起蜜糕,狡黠數數,“阿娘一塊我一塊,江珣一塊我一塊……”
江珣無奈:“阿娘與我皆不喜甜,都是你的。”
“是嗎?那我們是不是應帶些别的給阿娘?阿娘喜歡吃酥餅,酥餅不甜,我也愛吃呢!”阿芙獅子小開口道。
“好,那便去買酥餅。”
兩人身影漸漸消失在街巷盡頭,雲岫樓上,雪竹推開窗,看到樓下燈攤上的各色花燈,還有對街的成衣鋪子,不免又想起阿芙。
今日她除了裴氏别院,還去了城中最大的成衣鋪子,天衣坊。
天衣坊是阿芙手帕交白三姑娘家中産業。
白家乃舊朝皇商,舊朝覆滅後遷至河東避禍,雖曾為皇家供事,到底商賈,許多清貴人家都有些瞧不上。
然阿芙與白三姑娘年歲相當,幼時阿芙為受貴女排擠的白三出了回頭,此後兩人便成了極為要好的閨中密友。
後來白家再遷洛京,白三姑娘也跟着走了,好些年都不再見面,直到她們姐妹二人随父入洛京,才得以重聚。
宮宴前日,阿芙便是同白三姑娘去菩音寺遊玩,不知出了何事,此後便沒了音信。
她今日去那天衣坊,掌櫃已不是從前那位白家的家生掌櫃,一問主家,如今姓湯,竟是已然易主……
“在看何物,如此入迷。”沈刻見她窗邊久駐,點完酒菜,也走到她身側。
雪竹輕聲道:“沒什麼,透透氣罷了。”
沈刻往外張望,隻見對街正中一燈攤頗受女子青睐,他偏頭看了她一眼,心想,原來她也喜歡這些小玩意,不早說,他堂堂大昭戰神、威遠軍主帥、二皇子——還能缺了這點錢不給她買不成?哪怕是個犯人,也沒有這樣虐待的。
“咳…咳咳!”許是吹多了風,雪竹又有些咳嗽。
沈刻見狀,一把将窗關了。
兩人回到座上。
恰好這時,小二上來四碟冷盤,燙了一壺好酒。
沈刻兀自倒了一杯,見雪竹規規矩矩坐在一旁,又問:“你喝不喝?”
雪竹看了眼,颔首。
今日思緒百轉千回,也合該飲上一杯才是。
沈刻便也給她倒了。
可聞這醇厚酒氣,不是很妙,于是他又多問了句:“你酒量如何,能不能喝?”
雪竹思量道:“能略飲兩杯。”
呵,還謙遜上了。
他對這些才學之輩倒有幾分了然,嘴上總是略通,略能,真上了,便是要大展身手。
她父親和她舅父都是名士之中有名的酒癡,想來她也确有幾分酒量,他也是多餘問。
他就這麼想着,見她飲完一杯面不改色,心道今日算是遇上了對手。
給她又滿上一杯。
可這第二杯下去,他便見人安靜地坐了會,然後忽地倒在了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