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盡腦子轟得一聲一片空白，滿腦子都是南柯的後半句話，以及他這副欠欠的表情。面上雖因為震驚或者說被點破心思的窘迫沒什麼大表情，内心卻掀起驚濤駭浪。

不過在夢境中，自然有另一種方式可以詭探他的心事。

陸無盡極力掩蓋的，便都以另一種方式表現了出來。

“轟——”

不遠處驟然升起一團火焰，水浪炸起，完美诠釋了陸無盡内心的狂風驟雨，四散的水珠落在車上，又是一場暴雨。火龍噴射，映得陸無盡臉色發紅，他擡手摸了摸，分不清是自己臉頰本身發燙還是因為火焰。

“轟轟轟轟！！！”接連不斷的爆炸聲在周圍響起，火舌升騰，舔舐着濕冷的空氣！

兩人目光呆滞地望着這一切。

“你在.......說什麼呢？”

饒是陸無盡都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南柯這句話，内心有個聲音不斷叫嚣着“不如就承認了吧不如就承認了吧！”，然而這聲音叫得越歡快，陸無盡臉頰就越滾燙，他也不知道這算什麼，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他害羞了？

南柯按下窗戶，雨絲斜飛入窗中，絲絲冰涼浸着南柯的臉，冷風吹進來，陸無盡臉頰得救！南柯一手擋在眉毛上向遠處眺望，另一手手指毫無節奏地輕打着腿，陸無盡目光下移，覺得那屈起的手指像是撓在自己心上，一下一下，要把他的心攥起來。

與陸無盡的窘迫不自知相比，南柯怡然自得許多。

路上仍舊一個人都沒有，剛才的喪屍怪鳥全部消失，隻剩下狂風驟雨。

他回頭看着陸無盡，表情玩味。“你的夢境已經不足以達到繼續的條件了，可你仍不願醒來，所以夢境隻能循環，重複你的夢境，這就是真相。”

南柯話題的突然轉變讓陸無盡一愣，不知他怎麼突然說這些，可他這樣子又讓陸無盡覺得自己想得太多，被人玩弄的感覺油然而生，陸無盡擰擰眉，終究還是沒抵住好奇心，“條件？”

南柯笑笑，手肘撐在窗框上支着腦袋，眼底生出幾分悲涼：“陸無盡，你為什麼不承認，你又一次喜歡上我了呢？”不是恢複記憶，而是重新、再一次、完完整整經曆了一遍從認識到心動，再到喜歡的過程。

他每一次喊哥哥的時候都帶着撒嬌的意味，尾音轉了又轉，轉得陸無盡心癢癢。然而這次，他沒喊他哥哥，而是喊他的名字。

陸無盡猛地回過神來，原來南柯早已看穿，他所隐瞞的，在南柯眼裡早就暴露。

他的糾結猶豫、膽小怯懦，以及未知的恐懼，都早已落在南柯的眼裡。

陸無盡試圖看穿他眼底的悲涼，南柯卻早已掩去，仿佛剛才那一眼隻是他的錯覺。南柯隻是看着陸無盡，他安靜下來，面上的病色便掩飾不住了，眼底的情緒被疲倦代替，讓陸無盡更擔心他的身體。

“我......”

陸無盡又回到那種不知道該說什麼的窘迫境地，也不知道該問什麼，是問南柯怎麼知道的，還是問南柯的身體，還是問眼前的事情，他有太多問題，有太多事物值得他仔細思考，偏偏現在他們身陷險境。

周圍再次升起火焰，一團接着一團，像要将他們包圍，爆炸波傳過來，車身震動，後面道路被毀，打斷陸無盡的沉默。他深吸一口氣，逃離一般地發動汽車。

可一擡頭，兩人不知什麼時候又回到了平安巷。

陸無盡動作停滞，周圍火焰依舊氣勢洶洶，陷入循環的隻有他們。

他扭頭望着南柯這張臉，更早的記憶忽然出現，透過南柯的眼睛，他似乎看見了自己。那是他不熟悉甚至沒見過的自己，也是他沒見過的南柯，兩人勾肩搭背，有說有笑。

畫面忽然消失，被另一幅代替，兩人争吵不休，冷眼相對。

陸無盡臉色忽然煞白，南柯正要問，陸無盡卻忽然避開了他的目光。

他低下頭，幹巴巴笑了兩下：“你這張臉是不是和我犯沖啊？”

南柯不明所以：“啊？”

車子緩緩停下，南柯扭頭望向四周，才發現他們又回到了原地。南柯面無表情地垂了垂眼，卻仍舊沒忍住深歎了一口氣。

驚雷炸起，兩人頭皮發麻。

“你為什麼不願意承認呢？你為什麼不願意想起來呢？”

南柯語氣有些落寞，他很少在陸無盡面前流露出這副受傷的表情，更多時候即便渾身是血，嘴上也不停，一邊喊疼讓陸無盡心疼他，一邊笑得比陽光還燦爛。于是陸無盡以為他不會受傷，久而久之也心安理得地站在他身後。

但其實南柯比他小，剛開始也是他叫嚣着要陸無盡保護他，半夜鑽被窩的也是他——雖然現在看這都是他别有所圖。

陸無盡握着方向盤的手在發抖，是他不願承認嗎？是他不願想起嗎？前者他無話可說，可後者......他想起來的還不夠多嗎？他還要想起什麼呢？恐懼深深紮根在他心底，撕扯着他的理智，要他不敢面對。

陸無盡雙眼空空望着前方，大雨傾盆，整個世界都被昏暗的霧覆蓋，伴随着四周澆不滅的火焰，世界像是陷入一場混亂，如同陸無盡的擰巴矛盾。

“我......我該想起什麼呢？”陸無盡嘴巴顫了顫，腦海中的畫面與眼前畫面重疊，又慢慢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