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陸無盡聲音顫抖,心虛到不敢看南柯。
可南柯隻是輕輕擡起他的臉,看着他濕潤的眼睛,緩緩開口:“你說過,NPC這種東西,一次殺不掉,那就兩次。所以我一次帶不回你,那就兩次、三次、一百次、一千次.......”
陸無盡再也忍不住了,所有的情緒決堤般崩潰,指甲攥緊嵌入掌心,又被南柯一根根掰開插入自己的手指。
久違的十指緊扣。
“我試過裝作不認識你,成為你身邊一個普通的NPC,你知道嗎,我看你在夢裡拯救着其他人,我很想問問你,能不能可憐可憐我,醒過來救救我?”南柯深吸一口氣,眼底情緒如同驚濤駭浪要将陸無盡包圍,“你太警覺了,也太聰明了,裝成NPC那次,你說沒見過哪個NPC長得這麼好看,那一次是我死得最快的一次。”
陸無盡正沉浸在悲傷的情緒裡,南柯的話讓他愣了一下,連悲傷都忘記了,然而擡頭去看,南柯神色卻狠認真,看不出來是他編的還是真的。但陸無盡搜尋遍記憶,仍舊沒想起來自己說過這句話。
他沒有回答,南柯口中的警覺和聰明,全部來源于陸無盡的膽小。他本質上是個膽小如鼠的人——他這麼認為。
所有可能威脅到他的事物,甯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
這些威脅,在夢境裡,自然也包含了所有可能讓他恢複記憶的因素。
唯一的一次恻隐之心,是因為南柯。但現在看來,這也是南柯千百次循環換來的,而非他的心軟。
陸無盡張了張嘴,聲音緩緩:“我這個人極度那而膽小,不僅害了自己,也害了身邊的人,唯有你一次又一次固執地想将我拖出深淵。”
遇見你,枯木逢春。
南柯聽他這麼說,極淡然地一笑,語氣卻十分認真:“所以我們天生一對。”
陸無盡不是早就恢複記憶,而是重新愛上南柯。
他一而再再而三,反複愛上南柯。
南柯一而再再而三,甘心為他赴湯蹈火。
南柯又說:“其實我從不覺得你膽小,世事蹉跎萬變,每個人有保護自己的方式。陸無盡,謝謝你又一次回應了我們的感情,其實到最後,每一次的重複我都能看出你眼底逐漸翻湧的情緒,正是這些改變給了我希望,所以我不後悔。”
“那個孩子……”陸無盡剛出口,南柯正要答,卻見面前人忽然一縮脖子,擺着手眼神飄忽,“算了算了别告訴我,我對不起他。”
南柯愣了幾秒,驟然生出一些心疼,一手插進陸無盡口袋裡掏出煙盒抖出一根,在陸無盡震驚又害怕的目光中點燃,随着煙霧緩緩飄出,忽明忽暗的煙頭被南柯用手擋着送到他面前,辛辣刺激的氣息緩緩竄進他的鼻腔。
煙霧朦胧中,南柯的臉也看不真切,聲音輕緩,“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他很好,前兩天還和爸爸媽媽來看你了,問我你什麼時候能醒來。”陸無盡眼睛瞪大了些,似乎不太相信,畢竟在他的記憶中,所有的現實都在房梁砸下來那一刻中止,然後開啟了夢境。
他試圖從南柯表情裡看出些不對勁,無功而返。南柯毫不心虛,直視陸無盡的眼睛。
陸無盡腦海還在不斷産生新的記憶,那些已經想起來的,便被他反複回想琢磨,慢慢的,察覺出一絲不對勁來。
這種感覺極為奇怪,好像所有順理成章的事情都有一個隐藏的前提,可陸無盡還沒能想起來。
思來想去,陸無盡擡頭看着南柯。
後者還因為陸無盡終于想起來,并且夢境沒有崩塌而松了口氣,半秒後,陸無盡忽然問:“我為什麼會在孤兒院?”
他有奶奶,卻想不起自己的父母。
而恢複的記憶裡,似乎也沒有提及他父母的事情。
那件掩蓋在真相之下的、催生出一切因果的事情,直到此刻才抖落塵埃,重見天光。
南柯心中驟然一沉,看向陸無盡的目光種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但在對方的逼問下,以及陸無盡逐漸清醒的目光中,南柯明白自己瞞不久的。
陸無盡眼前浮現出一場大火。
哭喊、求救、濃煙遮天蔽日。
陸無盡微微張嘴,似乎有話要說,可還沒說出口,心尖像是被什麼狠狠一咬,疼得他迅速從回憶中抽身。
“我........”
南柯蓦地起身,注視着陸無盡身後的,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一秒牽起他奔向旁邊停着的車。
陸無盡被南柯塞進副駕駛,才看清遠處燃燒起的熊熊烈火。火龍張牙舞爪地吞噬一切,如同兇惡猛獸,周圍的樹木房屋瞬間化為灰燼。狂風中傳來焦糊的味道,雨水裹挾着熱浪逼過來,火中還不知有什麼怪物緊随而來。
車子掉頭就走,南柯目光如炬,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靜,隻有坐在身邊的陸無盡能看清楚,他握着方向盤的手在輕輕發抖。
好不容易走到這裡,南柯不會再允許重來一次的。在無數次循環中,他偶爾會因為一些突發狀況的發生而驚喜,比如那個像陸無盡的人偶。
他每一次都會在竹林裡找到他,帶回去;但是又無數次看着他跟自己墜樓破碎。
南柯拼不回來木偶,但是一定要找回陸無盡。
他扭頭回應陸無盡的目光,然後開口:“陸無盡,跟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