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望的信一拿到手中,孟長盈就察覺到不同。好沉的一封信,入手沉甸甸的。
封口處有火漆,但并未附上花草,也不是雞毛,而是一根長長的雁羽。
崔紹瞅過來,忍不住一樂:“小皇帝學得有模有樣,還知道插上雁羽,聊表故鄉思念。”
星展頓時又和他插科打诨起來,兩個人叽叽喳喳的。
孟長盈往後靠靠,斜斜雨絲飄了進來,添了兩分濕意。
她拆開信,裡面是厚厚一疊信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寄回來一本書。
他怎麼有這麼多話要說呢?
孟長盈不解,她一手握着那沓光潔信紙,另一隻手從随意翻弄,想看看是不是從頭到尾都寫了字。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手指撥弄過那疊信箋,無數花瓣草葉竟從信中飛旋而起,輕盈地像是一群帶着自然草木香氣的小蝴蝶,在爐火上空像是一陣微小的花浪,飛舞盤旋。
孟長盈怔然看着,一陣風起,好些花瓣飄然飛遠,落入亭外湖面,随着漣漪微波蕩漾,煞是好看。
一片嫩粉桃花瓣輕浮落在碰了下孟長盈臉頰,又緩緩飄在她掌心,薄如蟬翼。
原來花瓣都被制成了幹花,因此飛舞起來格外輕盈靈動。
孟長盈捏着那片輕薄的粉,唇角微微牽了牽。
剩下三人也都放了碗筷,驚訝地看着随風而動的片片花葉。
星展伸手就去抓花辮,可動作越急,帶起的氣流越大,反而越不容易捉住。
月台仔細分辨着,訝異開口:“花瓣有好多種,他這是采集了多少?到底是去南征還是踏青?”
崔紹也伸手去借,被月台的話逗得哈哈大笑:“沒想到啊,小皇帝看着狂放不羁,竟然喜歡收集花瓣做手工?”
他一笑,空中最後幾片花辮也被蕩遠。星展抓了半天,一片也沒撈到,氣得使勁推了崔紹一把。
“你笑什麼,把花都吹跑了!”
崔紹不理會她,随着她的動作搖頭晃腦:“我笑這人事撲朔,有趣,有趣哈哈哈!”
吵鬧間,孟長盈将那片桃花瓣放入信封,這才定睛去看這封長信。
比起褚巍,這信便顯得語言簡單許多,通篇都是白話,像是日記。
從大軍出發的三月末,到如今五月,一路上所聞所見,所感所想,盡皆記錄在紙上。
哪一日起了南風,哪一日柳葉拂面,哪一日嗅到桃花香,哪一日落了雨,哪一日少用一頓飯,哪一日遇雨後彩虹,哪一日見山川秀美……
一頁頁紙翻過去,孟長盈足不出戶,卻好似也同一起萬俟望行了千萬裡路。
隻是走了這麼遠的路,不見一句抱怨,不提分毫坎坷,總是挂在他嘴邊的,隻是兩個字——可惜。
可惜你不在。
他總是在信裡這樣說。
好厚的一封信,星展和崔紹都打過一輪,孟長盈還在往後翻看,還沒看到一半。
星展注意到,驚呼:“皇上這是寫了一本南征見聞錄嗎?這麼長的信,主子你竟也有耐心去看?”
孟長盈聞言擡頭,将這沓信紙收入信封,道:“他既有耐心寫,我怎麼沒有耐心看?”
崔紹笑着靠在亭柱上,目光跟着孟長盈的動作,手裡悠哉掏出扇子。
“星展你不懂,孟姐姐多好的人,可不會去糟蹋别人的心意。”
說完,他和月台對視一眼,兩人眼底都閃過一抹憂慮。
隻有星展似懂非懂,咋呼着:“主子,你怎麼又不看了?”
“太多了,回去再慢慢看。”孟長盈答。
這天夜裡,孟長盈處理完政事,燈又亮了大半夜。
她熬夜看完了萬俟望的厚厚一疊書信,最終确定裡面沒有一句正事,全是廢話。
不過好在,這并不是唯一一封信。自萬俟望大軍南下後,傳信兵一月會帶回來兩封信,都是軍政之事。而且每封信都不長。
因此,孟長盈着實沒想到,收到一封盡是無用之事的信,還這麼厚。
翌日早上。
孟長盈照例蔔筮,蔔筮之後用飯。
星展在外面,和胡狗兒說話。月台為孟長盈盛湯,關心道:“主子昨夜睡得晚,這會頭疼不疼?”
孟長盈手執玉勺,動作微頓,沒有回答。
月台擡目一瞧,孟長盈竟望着桌上那道桃花餅出了神。
月台疑惑,但還是将那碟桃花餅移到孟長盈面前,溫聲問道:“主子想吃桃花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