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你多少再吃點呀,等月台回來看見你瘦了,肯定又要罵我。”
孟長盈擰着的眉微微松動,無奈道:“胡說什麼,少吃兩口飯哪裡就瘦了。”
正這會,殿外有了動靜,兩人都熄了話,看向窗外。
胡狗兒得了信,迅速進來行李,傳述道:“主子,月台來信,郁府得了小千金,隻是身子嬌弱,須得悉心照料。”
星展驟然呼出一口氣,肩膀都垮下來,如釋重負地笑了:“還好還好,老天保佑。”
孟長盈眉頭卻未放松,追問道:“還有呢?”
星展聞言也坐直,期待地看向胡狗兒。
胡狗兒微微默然,擡頭看了眼孟長盈,才答道:“郁夫人産後血崩,怕是兇多吉少。”
星展大驚:“什麼?!”
孟長盈手掌慢慢握緊,半晌後,才開口道:“動身,去郁府。”
郁府。
産房中,郁賀跪在床前,癡癡地看着床上面白如紙,頭發汗濕的烏石蘭蘿蜜。
他輕聲喚:“蜜兒……”
烏石蘭蘿蜜緊閉的眼睫毛微微一動,才疲弱地睜開。她張張唇,卻牽扯到嘴上傷口,那是生産時她自己咬破的。
郁賀膝行向前,面上帶笑,眼睛卻幾乎要落淚。他用絲帕沾水輕輕擦拭她唇上的血痂,柔聲道:“蜜兒,我們有女兒了。”
烏石蘭蘿蜜望着他,她好久沒見過他這樣溫柔如水的模樣。
她嘴唇微動,似是要說什麼。郁賀貼耳過去,烏石蘭蘿蜜聲音微弱之極,幾乎要屏息凝神才能聽清。
她說:“郁奉禮,我恨你。”
郁賀身體僵住,眼睛慢慢垂下來,還是露出個薄薄的笑。
他說:“我知道。”
烏石蘭蘿蜜忽地擡手攥住郁賀微微散亂的頭發,她的動作很慢很吃力,可郁賀完全沒有躲。
烏石蘭蘿蜜盡力地仰頭,狠狠一口咬在郁賀耳朵上。
她沒有太多力氣,但幾乎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這裡,直到唇齒間蔓延開不屬于她的血腥氣。
郁賀額角崩起青筋,卻沉默着,一動不動,直到烏石蘭蘿蜜松口,他才看向她,輕輕地笑。
“蜜兒,别哭。”
他擡手細緻擦去烏石蘭蘿蜜眼角的濕痕,自己滿是血絲的眼睛卻先流下淚來,他沙啞着說:“别怕,無論你去哪裡,我都随你去。”
烏石蘭蘿蜜的眼淚流得更兇,她搖頭:“我要死了,你為你阿姐報仇了,你會開心嗎?”
郁賀面上那點細微的笑也維持不住了,他握住烏石蘭蘿蜜的手,将額頭抵上去,壓抑不住地哭腔洩露出來。
“蜜兒,我對不住你,我該怎麼辦……”
高大的男人在她床前,哭得像是個迷路的孩子。
烏石蘭蘿蜜摸了摸他的臉,摸到那片紮手的胡子,她嘴角艱難地扯動:“要剃面,會紮到女兒的。”
郁賀眼睛通紅地點頭,抱起小小的孩子,拿給烏石蘭蘿蜜看。
他面上似哭似笑:“我會照顧好我們的女兒,蜜兒,你給她取個名字好不好,你來取。”
烏石蘭蘿蜜看着睡得香甜的小小嬰兒,她輕輕碰了下孩子柔嫩的面頰,淚眼帶笑。
“叫阿羽吧,讓她像草原上飛翔的鳥兒。”
“展翅翺翔……一生自由……”
話音微弱,氣息漸熄。
“哇嗚——”
懷裡的孩子倏然張嘴大哭,哭聲刺耳。
郁賀一張臉刷地白了,頹然跪坐,渾身都在顫抖。
身後婆子趕緊接過孩子去哄,聲音漸遠,房中安靜下來。
良久良久,另一陣壓抑哭聲響起,在喉嚨中哽咽難言,幾乎叫人窒息。
烏石蘭蘿蜜死了。
他的仇人,他的妻子。
死了。
郁老夫人歡天喜地,終于得了個孫輩苗兒,也算全了她的心願。
整座郁府裡,或許隻有郁賀在哭。
新生和死亡,相伴相随。從來都是如此。
孟長盈立于房外,星展月台都在,崔紹也趕了過來,可她們都沒有推開門進去,隻是沉默地陪在外面。